第12章双师（12）

　　白展：“纠正一下，不是在知道梅瑞雪绑架周综艺之后，是知道梅瑞雪躲在西桥街之后。”
西桥街这个地方比较特殊，它本来就在城市边缘，几十年前是个半封闭的工厂生活区，与外界交流很少，一些老工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西桥街——放在今天这简直不可想象。
所以当工厂消失，西桥街仍旧没有融入主城，很多市民提到西桥街，还以为它属于西边的县镇。
重案队以前没有去西桥街查过案，莫沉荣对那一片也不怎么熟悉。
“你不是好奇我做过什么工作吗？”白展接着说：“去年我刚来夏榕市的时候，当过货运司机，不过不是送重货，就那些家具、饮用水之类的，介于重货司机和快递员之间。”
“站点离西桥街不远，我每天都经过西桥街，发现那儿东西便宜，也不怎么规范，让餐饮店帮忙，很容易就能拿到液化罐。”
“还有一点，西桥街的老房子起初不通气，管道是最近几年才按需接的，如果当时统一接的时候，你没有接，那现在住进去，就用不上天然气。”
莫沉荣看白展的眼神多了一丝兴味。白展说到这里，他已经明白白展的判断从何而来的，但是新的疑问接踵而至，白展自称在西桥街附近送货，但一个普通的送货司机，会把西桥街的天然气管道、液化罐买卖打听得这么清楚？
白展去年才来到夏榕市，而且早就没当司机了，送货时间恐怕只有一个月。
“梅瑞雪住在老房子里，还带着一个孩子，水电气缺一不可，她没办法立即接通天然气，那就得购买液化罐。”白展笑道：“她干出了绑架孩子这种事，算是一个危险人物。她一开始没有杀人的打算，更不会想到液化罐的其他用途。但她一个初犯，面对绑来的孩子、网上的骂声、被捕的压力，她的恶必然被激发出来。看到用来炒菜的液化罐，她会想到，噢，我应该多囤一些，大不了同归于尽。”
这正是梅瑞雪在发现自己被包围时，冲动之下做出的举动。她抱着液化罐，睚眦欲裂，莫沉荣的瞄准具已经对准她。
但是要从她藏匿的地点推断出她准备有液化罐，却必须对西桥街的老房、生活非常了解，并且有异常跳跃的思路。
莫沉荣一时没说话，只看着白展。白展毫不客气，“是不是被我的聪明才智折服了？”
莫沉荣嗤笑，“那你用你的聪明才智分析一下，黄忠华为什么会穿着你的功夫袍，死在你家里？如果凶手不是你，他嫁祸你的原因是什么？他杀死黄忠华的动机又是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
白展：“呃……”
莫沉荣：“嗯？白老师，发挥发挥聪明才智？”
白展垂下脑袋，又掀起眼皮偷偷看莫沉荣，“这是你们刑警的分内之事。”
莫沉荣点点头，“聪明才智哑火了。”
刚才他就是随便一说，黄忠华一案扑朔迷离，处处蹊跷，若白展被嫁祸，那么白展本身就是局外人，所知不会比警方更多，而若白展正是凶手，那无疑白展伪装得很完美，此时更是不会泄露丝毫线索。
“再问个问题。”莫沉荣说：“你为什么不断换工作？你真只是为了生计当货车司机？我要是在西桥街送一个月货，我不一定知道老房的天然气管道问题。”
白展：“我上次说，去月亮花是馋酱肉包子，你不信。那我这次说，送货是想体验送货的感觉，随便看看西桥街那种工厂老街的生活，你恐怕也不信。”
莫沉荣蹙眉。白展这样的人，他当真没有见过，看似一无所有，但好像又十分富足，天底下的一切对白展来讲都能用来玩乐。送货、当志愿者、加入腰鼓队，那不是营生，是游戏。
白展眯眼，“莫队长，你知道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融入一座城市吗？”
莫沉荣：“嗯？”
“当货车司机。车上的货能让你名正言顺地去所有犄角旮旯，你出现在哪里都是正当的。”白展毫无阴霾地笑了笑，“但是很辛苦，于是我没干多久就辞职了。夜晚骑车溜达也不错，可惜被人盯上嫁祸。”
莫沉荣哼了声，“你倒是轻松。”
白展见莫沉荣起身，问：“你去哪？”
莫沉荣头也没回，“去做刑警的分内之事。”
“哎莫队长，我这次算不算立功？”
莫沉荣驻足，“感谢支持警方的工作。”
“口头感谢不算。”
莫沉荣转过来，“想要什么感谢？”
“在车上就说了。”白展笑嘻嘻的，“请我吃鸡翅，就市局外面那家。”
“行，改天。”
黄忠华案陷入僵局，重案队将黄忠华的社会关系查了个遍，沈阳川在拿到许可后详查他的账户，都找不出一个可疑的人。他于十五年前来到夏榕市，一直生活在斜阳路，再没有离开过夏榕市。但夏榕市已经查无可查，莫沉荣与梁在溪商量一番，打算即刻前往黄忠华的家乡，隔壁铁河市围屯镇。
“能带上我吗？”白展双手抓着脖子上的“伊丽莎白圈”，“我已经准备好了。”
莫沉荣上下打量他，衣服换了一身，灰色长袖长裤运动套装，裤缝上还有两条荧光色的竖条，背着包，不算那个“伊丽莎白圈”的话，还算看得过去。
说起来，他哪儿找来这么个圈，还是粉底小红花？
“我请任柯晚女士帮我买的，任柯晚女士大气。”白展跟棒读的主播似的，“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莫沉荣呛他，“走什么走？我是去查案。”
白展指着自己，“可我是被你们监视的嫌疑人。”
“你也知道你是嫌疑人？”
“你就这么跑了，万一你队友没看住我，我潜逃了怎么办？别忘记哦，我现在是自由的。”
莫沉荣冷嗤，“你倒是会替我着想。”
白展一点不谦虚，“毕竟你盖章过我的聪明才智。”
莫沉荣：“……”
半小时后，白展和莫沉荣一同坐上警车。莫沉荣有自己的考虑，白展这人身上谜团重重，亦正亦邪，丢在夏榕不如带在身边，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就是那“伊丽莎白圈”实在有些碍眼。
“把你的‘伊丽莎白圈’……”莫沉荣还没说完，白展就睁大眼睛争辩，“这是护颈，坐长途车保护颈椎的！”
莫沉荣想，我知道，还用你科普？
白展又说：“你说的‘伊丽莎白圈’是给猫戴的。”
莫沉荣不耐烦，“都一样。”
“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白展：“这么说吧，护颈是人类用来保护颈椎的……”
莫沉荣打断，“你刚才说了。”
白展：“‘伊丽莎白圈’是让猫不要去舔猫球的。”
莫沉荣：“……”
开车的队员：“噗——”
莫沉荣：“认真开车，看路！”
白展还在正儿八经地说：“所以你非要说我的护颈是‘伊丽莎白圈’，那就挺折辱人的。”
莫沉荣诧异地看向白展，白展继续说：“毕竟猫可以，人不……”
“停！”再说下去就要被带沟里了，莫沉荣果断让白展闭嘴。
白展后来干脆缩在一侧睡觉，“伊丽莎白圈”都歪到了脸上。莫沉荣几次看他，见他越来越没有睡相，一会儿蜷着，一会儿拉撑，要不是车里空间不够，说不定还能来个倒立。
莫沉荣天马行空地想，某些人也不是不可以。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莫沉荣黑了脸，扯住“伊丽莎白圈”道，“起来，快到了。”
铁河市在夏榕市以南，境内多山多水，早年因为交通问题，经济发展不起来，年轻人大多选择外出打工。这些年受到夏榕市经济辐射，城市渐渐繁荣。
车行三个多小时，到了铁河市，原本可以在围屯县的口子上直接下高速，但重案队这属于是跨辖区查案，需要得到兄弟单位的支持，于是继续开向铁河市城区，去市局刑侦支队报到。
两市经常合作查案，彼此熟悉，接待重案队一行的是支队的一位中队长，一听莫沉荣要查的人老家在围屯县，就皱着眉说，“恐怕查起来不轻松。”
莫沉荣问为什么，中队长说，十五年前正是铁河市的青年离家打拼的高峰期，市里还好说，下面的乡县，只要有手有脚，几乎都跑完了，越是穷的小地方，跑得越多。围屯县在铁河市边缘，即便是现在，也是全市最落后的地方。再加上当年户籍管理不像现在这样面面俱到，人走了就走了，打听起来浩如烟海。
莫沉荣心里有数，拿到通行令、协查令，又跟中队长寒暄了几句，就向围屯县开去。
黄忠华十年前从原来的房东手里买下斜阳路的房子，从此落户夏榕市，户口和身份证都是那时重新办的。围屯县局查到黄忠华以前住在一二村，这村子的名字听起来相当随便，随便来随便去，已经随便没了。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莫沉荣回头看了白展一眼。他发誓，自己并不是打退堂鼓，也不是向白展求助，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
白展却飞快退后几步，摊手，望天，像个无辜的笨蛋，“嫌疑人白某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