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中）

青年乃是魔族的魔君凌宵，作为莫辰唯一的知心好友，他们两人之间的渊源可谓极深。莫辰与凌宵的友情不仅跨越了身后天族与魔族的界限，更是在众人或怀疑或好奇或吃惊的目光中一直坚定不移地走到了今天。
当日洪荒尊神以一己之身为莫辰挡下猼訑兽的袭击，令莫辰放下杀心，也让承渊剑未在莫辰的一念之差下成为嗜血的屠刀。后来莫辰便选择了远离六界争端，归隐桃源。不过在此之前，他为了还洪荒尊神因救他而受伤的这个情意，便承了尊神一个差事。
父神开辟天地，以六界共享，虽然各族力量不均衡，但好在彼此独立的同时还可以彼此牵制，可是如今妖族却呈现了萎靡之态，只怕不日就会连这阖族消逝，所以，洪荒尊神要求莫辰护下此时的妖族，待彼时其重新振兴，族内不似今日这般赢弱，拥有与其他各族相抗的能力时，才可放手归隐。
只是莫辰应下没多久，妖族就迎来了魔族发动的战争。
好巧不巧，魔族领战的魔君，便是初登高位的凌宵，好巧不巧，凌宵临行前，二人喝酒时还笑言道，不知今日这杯酒，可会成为他日战场上染红战袍的鲜血。
凌宵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魔族大军，而莫辰却除了一把承渊剑无它。两人谁也没有先提起手中的剑，只是皆默然立于云端。
凌宵忽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莫辰时，也像如今这般情形，只是那时的他还不是魔君，只是魔族中灵力低微又不招前任魔君喜欢的无能小辈，而那时拥有父神之力的莫辰，他的大名却已是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魔君因为一向看不惯凌宵，所以在战事频仍时，找了个借口，将凌宵放逐到了白淤山，说是放逐，其实就是将凌宵逐出魔族。在这个动乱不安，尸骸遍地的时代中，若没有一身真本事能够自己打出天下，那么被族中抛弃无疑是死路一条。
被魔君一同放逐的，还有凌宵唯一的妹妹凌雪。白淤山虽然还算不上是个穷山恶水之地，但此地瘴气却是极重，凌宵还能勉强抵抗些时辰，而此时的凌雪却已经陷入了昏迷，凌雪是凌宵唯一的亲人，如今却躺在自己的怀中，已是奄奄一息。无奈凌宵灵力低微，救不了她，或许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看着亲人的生命一点点消逝自己却束手无策。
凌宵抱起凌雪，他想，虽然自己救不了她，但哪怕是死，也要带她离开这里。
走了不多时，凌宵便隐隐约约中听见刀光剑影之声，他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只见距离凌宵不远处，一个穿白衣的少年正被一群手持兵器的妖族士兵团团围住。
许是因为那个少年看起来太过势单力薄，又许是因为想给自己心中压抑多时的悲愤痛苦找个宣泄的地方，凌宵将凌雪安顿好，便拾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长刀，大吼着向那一群妖族士兵冲去。
或许是凌宵的呐喊声气势太足，而手中挥舞着的长刀又没什么章法，妖族士兵皆是愣在原地，谁也没有动手反抗。凌宵将手中的长刀向其中一个士兵砍去，却在半空中被生生拦了下来，因为凌宵起初用力过猛，现在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拦下他长刀的人，正是那个穿白衣的少年，看似单薄的身形，周身却是极强的凌厉之气，少年皱眉道：“你做什么？”
凌宵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本是想要帮他此时却像做错事一般，只能实话实说，愣愣开口道：“帮你啊。”
白衣少年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笑，看着他道：“就凭你？”
不知为何，在凌宵的记忆里，莫辰为数不多的笑容中，他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今日这个不屑却又像是对所有东西都不在乎的笑容。
后来，他才得知，那一群妖族的士兵，是莫辰特地带来这里，为的是训练他们以便保护妖族幼小的妖君。
而这个后来，乃是他们已经成为朋友之后。
当日他误打误撞的坏了莫辰的事情后，莫辰就停下训练妖族士兵，今日也就算没什么事了。不过因为还要继续训练妖族士兵，所以莫辰尚且须得在白淤山待上一阵子，便安排这些妖族士兵在此处安营扎寨，当莫辰看见气息微弱的凌雪时，难得因为闲的无聊发了一回善心，救下了凌雪。
虽然凌雪身体现在已无大碍，但还是很虚弱不适合行路，所以凌宵也就留在了白淤山，准备等她好了以后在离开。
入夜时，他想到今日因为自己的莽撞坏了莫辰的事情，也不知道是那里来的勇气，想要起身去找莫辰道歉。
莫辰眠于树上，他也一言不发，就这么在树下站着，等到第二日天亮，莫辰训练士兵前就悄悄离开，夜晚又是如此，终于，在几日后的一个夜里，莫辰表情淡漠的站在他的面前，开口道：“这几日，你看我睡觉看上瘾了？”
其实凌宵只是觉得莫辰既是在休息，那么自己为了对他说句抱歉而吵醒他，这个道歉不仅不真诚说不定被吵醒的莫辰还会打他一顿，不如就这么站上几夜，可以替莫辰站哨又能表明他想要道歉的诚意，也算一举两得，可不曾想今夜莫辰却直接站在了他的面前，凌宵支支吾吾想要开口道歉，谁知张口时却又成了另一番话，凌宵道：“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看着差不多的年纪，莫辰眉眼中却有他没有的沧桑，莫辰冷笑道：“朋友？”
凌宵自知他不会答应，他也不清楚心中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还说了出来，凌宵摇了摇头，失落的说道：“我只有一个妹妹，却从来没有一个真心朋友，我想知道，可以和好朋友说心里话是什么感觉。”又自嘲的笑笑道：“我的确不配成为你的朋友，我只是来跟你说声抱歉的，当日太过鲁莽，误了你的事，是我的错。”凌宵自顾自的说完，便默默地转身离开。
“你有什么心里话要和我说？”安静的山林间，莫辰的声音显得突兀却又带着温和。
凌宵回头望向莫辰，不可思议的目光中里，莫辰就那么站着，淡淡月光下，不似白天那么冷漠与清淡，凌宵突然发现，其实莫辰和他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孤单的少年，不过是面对这个弱肉强食的无常六界，莫辰选择奋起反击他却是竭力躲藏。
当凌宵将自己种种困苦遭遇同莫辰细细说完以后，莫辰却是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反问道：“这你就受不住了？”
一时之间，凌宵没反应过来，呆呆问道：“什么？”
莫辰弯起嘴角，擦拭着手中的承渊剑道：“若是我，我会选择夺下魔君之位，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落魄的来到白淤山，无能的连自己的亲人都护不住。”
莫辰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凌宵的耳畔，魔君之位，这是他从没想过的，可是，凌宵在心里默默反问自己，他又为什么不能成为魔君呢？他想要保护凌雪，他想要受人尊敬，他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卑躬屈膝的活着。
那么如此一来，他便需要得到魔君之位。
凌宵从回忆中走出来，却没有将手中的剑对向莫辰，只是默默转身，对着身后的大军道：“离开。”
虽然军中依旧有许多士兵对这个新任魔君不服，但却无人敢叫板，只能服从命令一同离开，因为他们知道，这位魔君执掌魔族的铁血手腕不是他们可以受得住的。
江天浑然一色没有一点尘埃，空中不见星子孤月皎洁明亮，月色如霜，恍若从空中倾泻。
凌宵提着一壶酒从军帐中走出，四周寂静，只有他略微急切地脚步声。
凌宵登上魔君之位，此间种种艰辛自是不必多说，成为魔君之后，凌宵忙着处理族中事物，并未有机会在见到莫辰，而让他觉得讽刺的是，今次二人在见，却不再是推心置腹醉卧笑谈。
“来了？”莫辰的声音从一古树高枝上传来，凌宵停下脚步，举起手中的酒道：“纵使明日还须战场再见，今夜也抛却一切先醉笑一场在说。
说话间，凌宵手中的酒已不见，莫辰晃晃酒壶道：“只一壶怎么够。”
凌宵笑道：“就着真心话，一壶酒足矣。”
酒之醇烈，醉倒了周围的草木。凌宵也已带着醉意，迷糊的开口道：“我步步为营坐上魔君之位，可我却保护不了对我最重要的亲人，连凌雪都离开我了，我依旧是孤家寡人。”
莫辰也喝了不少，但却无一丝醉意，屈膝靠在树上，脸上依旧是淡漠的表情，“管他八荒生灵六界众生，这些于我而言不过浮云，纵使转瞬都成空又能怎样？虽然父神选择了我，可我却选择做我自己。”
或许是因为彼此之间已经有了默契，所以莫辰与凌宵都选择了闭口不谈今日战场相见的情形，只是各自说着彼此的心里话，直至孤月隐去，黎明乍现。
第二日清晨，魔君不知何故消失不见，魔族群龙无首，莫辰以一人之力迫使魔族连连败退撤离妖族之地，护住了弱小的妖族。并传告魔族，若下次在敢入侵此处，绝不会像今日这样让他们毫发无损的离开。
而后，凌宵赶回魔族，听见此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在次进攻，可惜魔族长老皆是反对，凌宵只得无奈做出退让，取消了在次攻打妖族的计划。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凌宵愤怒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凌宵酒已经喝的差不多，离开酒窖时还不忘将酒壶装满，做完这些事情，方心满意足的来到莫辰处，笑着告辞道：“我得先走了，今日还要去凡间接凌夜那个小混球下学。”
而此时的墨凰已经打个哈欠迷糊的睁开了眼，只是依旧懒洋洋的窝在莫辰怀里未动，莫辰瞅了眼凌宵腰间的酒壶，缓缓开口道：“走的时候不要腾云，挡着我晒太阳。”
听见此话，凌宵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几句，无奈却只能照做，毕竟拿人家手短啊。凌宵对着天空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不消一会，一只巨大的毕方鸟长鸣一声出现在苍穹之上，转瞬便来到了凌宵身边。
墨凰十分讶异的从莫辰身上跳下来，跑到毕方鸟跟前，摸摸它翅膀边的羽毛，赞叹道：“好大的一只鸡啊。”
一旁的凌宵指着毕方鸟，颤抖道：“少女，你家鸡长这样？”
莫辰走过来牵起墨凰的手道：“这是毕方鸟，若你喜欢，以后我驯养一只给你当坐骑。”
墨凰点点头表示赞同道：“好主意。”
凌宵摸摸鼻子，露出一脸坏笑的看着莫辰道：“你们相处的还挺愉快的嘛。”
莫辰瞅了凌宵一眼却没在搭理他，只是牵着墨凰往回走，却见墨凰摇了摇他的手，转身指着毕方鸟道：“我可以上去坐坐吗？”
凌宵挡在毕方鸟前面，指了指酒壶，伸出食指，想想又觉得不够，方又加了中指。两根手指一起摇了摇，坏笑着看向莫辰。
莫辰将墨凰抱到毕方鸟身上，一只手扶着她，转过脸来对凌宵道：“你现在挺会做生意啊。”
凌宵故作无奈道：“没办法，我也不容易，你多体谅体谅。”
“它为什么不飞？”墨凰抱着毕方鸟的脖子，投向莫辰的目光中写满了期待，分明是在说，你让它飞起来吧。
莫辰若有所思道：“我记得你说你现在是要去接凌夜下学吧？”
凌宵自是不傻，听懂了莫辰的言下之意，打开扇子挡在面前道：“是，所以你让这个小娃娃赶紧下来。”
谁知莫辰也坐到了毕方鸟的身上，将墨凰揽在怀中道：“那便一起吧。”
凌宵站在旁边，仰头看着莫辰道：“大爷哎，你们坐在毕方鸟身上，我呢？”
莫辰道：“你腾云。”
凌宵不满道：“好歹我也是一族之君，总不能你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莫辰目光悠远的看着凌宵，淡声道：“三壶桃花酿。”
凌宵一听，摇着扇子改口道：“小孩子还是乘坐骑稳当些，既然我是魔君，自该舍己为人些。”
“哪来那么多废话，在聒噪小心我打的你连云都腾不了。”莫辰说话间，毕方鸟已经向天空飞去。
凌宵腾云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继续废话道：“你说你，动不动就要打我，怎么着我以前还误以为自己喜欢你，害我纠结了好一阵子，我容易嘛我。”
其实，对于莫辰，凌宵一直有一个极大的误会，且这个误会还不是因为别人，恰恰就是来自他自己。这么多年，在凌宵心中，莫辰不仅是他的知心好友，还是他的榜样他的动力，所以凌宵曾一度以为自己喜欢莫辰，并因此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中，好在，之后凌宵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子，以为自己喜欢莫辰的念头才算打消，自然也连同自己会是断袖的顾虑一同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