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婷月心里难过,转过脸,抹去眼中的泪水,道:“我也该去看看她们!”
容贵太妃也抹泪,道:“哀家今日去过一次,昨日发丧的,侯爷夫妇如今也在飘絮宫,哭得是死去活来,哀家瞧见了,心里也难过啊,为人父母的,最痛莫过于自己的儿女先于自己离开。之前颜婷月是这样,如今兰妃也是这样。”她抬头看着颜婷月,颇有深意地道:“颜婷月,虽然你不是颜婷月,但是你好歹住过她的身体,侯爷也是知道的,你应该知道,如今能安慰他们夫妇的,只有你!”
颜婷月心里有些惶恐,她其实很心疼侯爷夫妇,一直想跪在他们面前喊一声爹娘,因为,她脑子里有颜婷月的记忆,也残留着颜婷月对侯爷夫妇的亲情。但是,她一直不敢接近,她很怕,怕侯爷夫妇迁怒于她,怕他们认为因为她的到来,才害死了颜婷月的,所以尽管一直多么的想,她都不敢接近他们夫妇。
而如今,她知道自己无法逃避了,无论他们对自己是恨还是爱,她都要去面对,因为,他们的余生,便是她的责任了!
容贵太妃仿佛知道她的担忧,道:“侯爷夫妇其实很关心你,他们都知道你的身份,只是怕你介意,也怕兰妃介意,所以一直不敢接近你。虽然哀家这样说有些荒唐,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们之间,还是有亲子情分在的!”
颜婷月看着容贵太妃,深呼吸一口,道:“太妃请放心,颜婷月知道怎么做的。”
容贵太妃满意地嗯了一声,又问道:“要不要哀家陪你过去?”
颜婷月抬起头,毅然道:“不必了,免得您看了心里难过,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
颜婷月来到飘絮宫,她让碗娘和千山在殿外候着,不必进去了。
进入殿门,她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颜婷月脚步迟疑了一下,眼泪便急急滑落。她深呼吸一口,抹去脸上的泪水,让月儿领着她进去。
兰妃和青儿的尸体就放在正殿上,灵堂也设在这里。两人都用黄色锦布蒙住身体,连带脸部都蒙住,两人本来鲜活的身体如今静静地躺在那里,悄无声息。
侯爷和夫人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侯爷眼圈微红,眸光哀伤。夫人则被两名侍女劝着,哭得几乎抽搐。
颜婷月走上去双腿一软,直直地就跪在两人身前,哽咽喊了一句:“爹,娘!”
侯爷微微一震,定睛瞧着她,夫人也停止了嚎啕大哭,却依旧低声抽泣着,颜婷月跪着走到夫人面前,握住她的手,看到夫人面容上的哀伤和绝望,她心痛难当,泪水蒙住了双眼,渐渐地,她什么都瞧不见,只能感受到夫人握住她的手,越来越紧。
然后,夫人一把抱住她,哭着道:“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当是真的了,我的孩子啊,知道娘这些年想你想得多苦吗?”
颜婷月哭着摸索她的手,一路往上,抱住她的后背,抽泣着说着往日年少的旧事,桩桩件件,都记忆清晰。
她只顾说,没有看到侯爷和夫人脸上骇然而激动的表情。
侯爷一把拉起她,用期待而惶恐的眸光看着他,“你是颜婷月还是婷月?”
颜婷月扯下了生平第一个很大很大的谎话,她声音带着莫大的悲痛道:“当日我死后,有一名叫颜婷月的女子附在我的肉身之上,代替我活着,而我,魂魄去到地府,阎王爷说我命不该绝,便又让我重生,于是,我魂魄落在我如今的肉身上,而当日的颜婷月,已经死了,所以我借她的名回来。爹,娘,女儿一直不敢相认,怕被人误以为妖孽,苦了您们了!”
侯爷愣愣地拉着她,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说你是婷月?”
颜婷月心底划过一丝迟疑,但是看着他们绝望中透出一丝神采的眸光,她重重地点头,含泪道:“爹,我是婷月!”
侯爷一把抱住她,喉头发出压抑而低沉的哭声,有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后脖子上,颜婷月的泪水也禁不住,哭得力竭声嘶。
为兰妃,为婷月,为侯爷夫妇,也为自己,更为自己的父母,她的心伤痛得仿佛被虫子蚕食过一般,千疮百孔,却要努力地扛着。
兰妃最后被追封为皇贵妃,而青儿则被封为镇国公主,入玉牒,是名正言顺的皇家公主。
在丧礼之后,靖国候收颜婷月为义女,也没有改名,依旧叫颜婷月。
钰儿仿佛知道一般,在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她醒来了。
她醒来之后,便有人去禀报欧千帆。
彼时,刚好下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
欧千帆伤愈之后,颜婷月对他的态度一直很疏淡,而刚好当时又是多事之秋,旱灾导致多处出现饥荒,欧千帆连日与大臣商讨赈灾事宜。
而回禀之人就是在欧千帆与大臣商议完国事之后来到御书房的。
欧千帆头也不抬,淡淡地道:“把她抬到灵堂去!”
兰妃和青儿虽然已经下葬,但是,灵堂却一直没有撤走。这在皇宫来说是不吉利的,也会让死者不安,但是欧千帆坚持如此,他道:“真凶未曾伏法,真相没有查明,她们一样魂魄不宁。”
其实,他已经笃定是钰儿了,可他需要一个答案,虽然觉得自己很白痴,但是,他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下这样的狠手。
他命人去采薇宫请颜婷月,颜婷月听到钰儿醒来了,她轻轻地说了一句,“她终于愿意醒过来了!”
她在飘絮宫殿前看到欧千帆,她已经好多日没有见过他了,他每天晚上都会去找她,她都拒绝不见。
欧千帆脱下披风,披在她身上,系好带子,握住她的双手轻声道:“冷吗?”
颜婷月摇摇头,“进去吧!”说罢,她旋身进去了。
欧千帆跟在她身后,灵堂上摆放着祭品,应颜婷月的要求,分明让画师画青儿与兰妃生前的容貌,挂在灵堂之上。
看到兰妃的笑颜如花,看到青儿的惊世容貌,画师画工出类拔萃,画上的两人,似乎有生命一般,鲜活而明媚。颜婷月心中一阵悲痛,如花的年岁,竟这样叫香消玉殒了,怎不见人叹息?
泪水又染了眼眶,欧千帆也默默地站在她身边,神情哀伤而愤怒。
过了一会,宫人抬着钰儿进来。
她脸上有惊慌而莫名的神色,一见到欧千帆,她便急忙喊了一声:“师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千帆回头,眸光里射出恨意,他什么话都没说,只这样盯着钰儿。
钰儿神情略微怔愣,茫然地问道:“师兄,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她眸光看向灵堂上,似乎整个人吓了一跳,“兰妃怎么了?怎么回事?”
颜婷月冷笑一声,“钰儿,你的戏越发高明了!”
钰儿愣愣地看着颜婷月,疑惑地问道:“姐姐,你说什么?”
姐姐,又来了,这一声含着蜜糖的称呼,让她几度失去防备心。颜婷月冷冷地道:“不必装了,钰儿,做了就不妨认了吧,兰妃虽然死了,但是魂魄还在呢,你能听到她的哭泣吗?听到她诉说自己的悲戚吗?”
颜婷月这话,不带一点温度,仿佛就从地狱传过来一般,钰儿整个地打了一个激灵,但是,她随即摇摇头,茫然地问颜婷月,“姐姐,兰妃是怎么死的?我又是怎么昏迷的?出什么事了?”
欧千帆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钰儿抬头看着欧千帆,神情迷茫,“师兄,我记得什么?这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那上面的是师姐吗?师姐不是跟阿牛哥私奔了吗?她死了?怎么回事啊?师兄,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啊!”她躺在担架上,脸色放苍白,但是精神还算不错,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定定地看着欧千帆,并无半点内疚心虚。
欧千帆从怀里抖出一封信,递给她,神情淡漠地道:“你看看,是不是师父的笔迹?”
钰儿疑惑地取过信,张开一看,欧千帆看着她的面容从开始的迷茫转为骇然,脸色也从苍白转为煞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双眼突出,死死地盯着信上的字。
欧千帆低下头,口气冷冽地再问道:“是不是师父的字迹?”
钰儿忽地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仿佛一朵开放得正艳的罂粟,她把心放在胸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神幽远,道:“爹是知道的,爹是知道的!”
欧千帆听到这句话,整个人都疯了,伸手一记耳光打在钰儿的脸上,再揪住她的衣领,怒问道:“为什么?他是你爹,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你是不是疯了你?”
钰儿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仿佛一朵开在雪白墙上的殷红花朵,她就这样定定地瞧着欧千帆,然后,伸出双手抱住欧千帆,喃喃地道:“师兄,害死我爹的,不是我,而是你!”
欧千帆瞪大双眼,像是魔怔地盯着她,忽地爆发一声疯狂的怒吼,“你胡说,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朕当初就不该带你下山,就该在师父坟前了结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