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南阳世子

杨景伸手将宋景齐扶下，同他们马车一齐停在杨波候府门前的还有另外一辆马车。宋景齐日后想起当日，依旧清晰的记得初见他时的情景。
那伸出扶住侍人的手纤长皓白，骨节分明，根根手指似那天成的暖玉所雕，每根手指，每节骨节都完美得令人心惊。他缓缓走出马车，一袭霜色锦袍浮绣极地幽荷跃于袍间，一指来宽的同色暗纹繁复腾文的腰带中间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羊脂暖玉，系在他修长不算精壮的腰上。隐在细细碎发下的侧颜氤氲在夕阳落日之下，虽有些恍惚却美得惊人。
他似乎也发现了他，转过脸来，耳边似传来自天际尽头而来的跫蛩梵音，这人本该生于天际却落入凡间，浑身似被一团气韵包裹任由世间尘末侵扰也不能近他身半分。那人容颜生得近乎完美，面色虽然白净得近乎透明却难掩他天成的美丽，生于妖娆与清华之间，临于九天与九幽之缘，那面容进一步惑人心智退一步夺人神魄。
但见他眸光淡淡，长长的眼睫在面容上投下一个浅浅的剪影，粉白的唇瓣微抿，躬身向他与宋文笙行了一礼。
“南阳王府世子慕晨见过辰王殿下，见过三皇子殿下。”
宋景齐与他四目相对，一眼万年，竟然少见的失了神智。
待得慕晨走入杨波候府，魏承绪才摇摇头道了声：“妖孽啊妖孽。”
回过神来的宋景齐皱了皱眉，心中尽是疑惑，“南阳王府，那不是五皇姐的夫家，那平日里尽跟在女子后面玩闹的小子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魏承绪失笑，这辰王殿下当真是不理世事啊。
“这南阳世子慕晨乃是南阳王的另一个王妃所出，并不是悦涵皇姑的儿子，而且表兄名唤慕川并不唤作慕晨。”
当年这件事可谓是全城皆知，只是当时宋景齐尚未出生，待他出生以后此事已成了皇家的秘辛也就没人敢提起了。
当年还是公主的悦涵一心爱慕有着隹国第一美公子之称的南阳王，奈何南阳王早已娶了王妃，且南阳王妃已有孕在身。悦涵公主仗着当时有着先帝的几分宠爱一心想要嫁给南阳王，南阳王不允先帝也当她是胡闹。
若是换做旁的人家也就算了，先帝也能因着皇家的皇权将昭阳公主下嫁给他做平妻，可那南阳王妃乃是镇守了南境数十载的弓邠候家的嫡孙女，先帝如何能为了一个女儿去得罪弓邠候一家。
可那悦涵公主也像是被情爱迷蒙了心神，竟将南阳王迷晕了对他下了禁药与他有了夫妻之时。此事一出，先帝觉得面上甚是无光，一气之下想将悦涵公主赐给南阳王做叶妾，可这悦涵公主虽不是嫡公主却也是他的女儿，最后也只得将她下嫁给了南阳王做平妻，份位不及南阳王妃高，若是日后南阳王妃生了儿子，悦涵公主所出不能继承南阳王的爵位。
想她南阳王妃一代将门之后，何时受过这般委屈，也与南阳王吵闹过，但纵是吵破了大天又能如何，她那时还怀着身孕，况且赐给她丈夫做平妻的女子还是个公主，如此她只能闷声受着。
悦涵进门没有多久便有了身孕，如此南阳王妃更是郁郁寡欢，遂，待得生产之时便因气血不稳，难产，足足一日才产下慕晨如今的南阳王府世子。
南阳王妃因难产后大出血，最终还是没有熬到慕晨足月便殁了。
先帝自知愧对于南境弓邠候府一家，待南阳王妃下葬后为她赐了封号，还破了常例将还未成年的慕晨封为了南阳王世子。
宋景齐听完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不由得幽幽一笑，这种事在各家府门庭院中并不少见，只是恰好发生在了皇家罢了。
“南阳王倒是好福气，这齐人之福纵是父皇也是享不得的。”
前些日子皇后召了些豪门大家朝中重臣家的贵女入宫，想要为三皇子宋文笙选皇子妃，后来因为宋景齐的建议，皇后便与魏承绪的母亲杨波候府的侯夫人商量着，邀请皇城中各家尚未出阁的贵女到杨波候府游园赏花，再叫上各家世子少爷作陪，看看宋文笙可有入眼的女子。
杨波候府上有一个落锦园，为何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园中开的各姿各态的花蕊就像落在锦缎上，经由手艺最为精湛的绣娘所绣的绣纹一般，美丽得不可方物。
宋景齐反正没有在这花花绿绿青青翠翠的园子中看出究竟有多美，他始终认为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得上他的王府，就是皇上的后花园也是。
不过现在他也无那些个心情去对比园中的景色究竟比他的王府差上多少，扭头看了一眼笑得有些刺目的魏承绪，目中眸光微闪，“魏承绪，别的本事没有，这张乌鸦嘴倒是练就得炉火纯青啊。”
他们不过方才进府，不远处那些个不知礼教嘴巴欠教训，所谓的贵女将萧若莹与几个女子团团围了个住，满园的人都伸长了个脖子想要看好戏。
只听见其中一个为首的黄衣女子说道：“这不是衡国公府的萧二小姐吗？听说前些日子被赵世子退了婚，在府中寻死觅活，今日一看我看传闻也不可信嘛。”
“可不是，原本以为萧二小姐还会留在府上将养几日，没想到一听到有游园会便不顾身体不适地来了，可是因为被退了婚着了急想赶紧为自己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啊？”
另一身着一身玫红的女子此话说得极是尖酸，与她随行的女子闻言，连着她们身边的侍女也跟着一起笑出了声，女子清脆柔和的笑声传遍整个园子，连着看热闹的旁人也跟着起哄。
“你们别胡言，分明是那赵时宴行为不检爷爷才为若莹姐姐退婚的，你们别胡说。”
跟在萧若莹身边的女娃年不过八九岁，一张生得俏生生白嫩嫩的脸蛋被气得通红。
“哼，谁人不知是那赵世子看上了红楼里的姐儿，为了娶那姐儿回家才要退婚的，这么说来……”说话的女子携丝绢掩唇，美目眸光在与她同行的女子间来来回回。
“这才学惊绝的萧二小姐原来还比不得那红楼里靠卖身子生活的姐儿啊。”
不知是谁说了这一句，那些个女子突然顾不得形象地笑出了声。
“梦轩都知道为你辩解，你怎么能一句话都不说任她们诋毁与你呢？若莹姐姐，虽说各自修养素质不同，可你与这些个不懂礼教不知尊卑口里不干不净，比那红楼里的姐儿还不如些的人讲什么教养呢？”
那清幽的声音音调不高不低，带了些许内劲的话音不疾不徐地传入园中每一人的耳中。
众人回头，只见自那绿荫出走出一身姿卓绝的人来。
一袭紫金暗绣四爪金龙袍服，金龙利爪紧握着一朵还未完全绽开的六瓣瑶花，发丝绾正，紫金玉冠固髻。那紫金锦靴每踏下一步都如同踏在所有人的心头，整个园子在一瞬之间竟都安静了下来。
那人容颜渐渐从绿荫中显露出来，那容颜本该冰封在极地冰川之中，用寒冰冰封住那令世人为之惊叹的美丽，偏生就是这样令人恍惚神智的容颜，染上了那开放在通往地狱道路上的彼岸花嗜血的颜色，美得心知他是一团红莲业火也要拼尽力气去接近。
他近乎接近墨色的眼眸被落日黄昏铺上了一层浓厚的橘黄之色，那本是极暖的颜色，但看在众人的眼中却寒凉到了灵魂深处。
众人并不知他的身份，但看着他身上的服饰，以及他身后随着的宋文笙与魏承绪便已能猜出一二。
那些个围着萧若莹的贵女们下意识地四散了开来，低着头等待他走近。
萧梦轩在他还未走近时便小跑到他身边，抬起一双如麋鹿般灵动的眼，盈盈泪光还未退去，撇了撇嘴，“景齐哥哥为何现在才来，若是景齐哥哥早些过来若莹姐姐也不会听到那些个难听的话了。”
景齐，试问这皇城中还能有谁能叫这个名字，心中已然确认了八分的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也不自觉地一惊。
萧若莹穿着一身靑纱白裙，目光迎上宋景齐，冲着他摇了摇头，那美丽的容颜上满是坚定。
“我不管你们如何想，我是衡国公府的嫡女，我与赵世子退婚一事是他对不住我在先，我萧若莹问心无愧，你们想如何说便如何说罢。”
隐忍了许久的声音破空而起，看着她像是松了口气的昂首走来，宋景齐眼中微微带笑。
“本王今日不想与你们计较，但作为大家贵女到别人府上做客，不尊礼教对府上客人口出恶言，本王真不知各位贵女的教养究竟是谁所教。
赵时宴如今已出家做了和尚，他一个红尘之外的出家人如何能与萧若莹成婚？日后若是还有谁再敢在本王面前提起此事，本王便亲自带他去给赵时宴作伴，免得他清修之时孤独难耐。”
在场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还有，本王觉得，这般毫无礼教的女子根本没有任何资格能参加此次的游园会，文笙，魏世子，你们觉得如何？”
宋文笙笑得清雅，“九皇叔觉得好便好，九皇叔说她没有教养，纵使是她说破了大天，没教养便是没教养。”
“既然如此，还请王爷稍等片刻，承绪这就去请母亲前来解决此事。”
方才还围在萧若莹身边趾高气扬的贵女们瞬间惨白了面色，她们入园还没有多久时辰，如今就要被赶出园中，宋景齐与宋文笙还说了那般话，这叫她们日后如何能在圈中立足啊。
宋景齐牵着萧梦轩状似是看着她在说话，实则是在说给萧若莹听。
“今日我能帮你，明日我也能帮你，可我帮不了你一辈子，事实便是事实，你没有做错为何要忍受着她们的侮辱。你是衡国公府的嫡女，你尊贵的身份，你的骄傲难道不能支持你去反驳吗？”
萧梦轩眨眨眼，一双大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萧梦轩是宋景齐二舅舅家的三女儿，同行的还有一些萧家的庶女旁支，如今萧家尚未出嫁的主族嫡女，也只有萧若莹与萧梦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