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落月迷香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地上的雪越积越厚，西风卷起雪花将古槐的枝桠吹得呜呜作响，抖落一地的冰凉，不远处的小木屋在皑皑白雪的掩盖之下，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纵使心中百般好奇，此刻凭我一人之力也强行进不了这木屋，只能先回去再另想他招，于是我便小心翼翼的沿着原路返回，只是没有再回千秋阁，而是直接回了静兰轩。这才刚一进门，就见碧云冲了上来，一边替我弹去衣服上的雪花，一般焦急的问道：“小姐，你这是去哪了，急死碧云了！”
“我……”我这才刚开口，碧云便又急着说起，“你不是说你去如厕了么，我左等右等还是不来，我便跑去寻你，还以为你掉下茅厕了呢，差点将它翻个底朝天！”
“哈哈，你这丫头，我有那么笨吗，告诉你，我今天可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碧云听我这么一说，这才收起满脸的焦急，转而疑惑的问道：“什么？快说来听听！”
我轻轻抖落发梢残存的几缕雪花，转身屈腿盘坐在案前，边吃着枣花糕边说：“今天我偷偷跟踪了糜芳。”
“什么？小姐，没被发现吧。”碧云惊的双手扶案，也随我一起坐到案前。
“应该没有。”
“那……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跟踪他们到了一间木屋外，但是门外有人把守，我进不去。
“哦？”
“糜芳如此慌张的进了木屋，里面一定大有隐情，所以我打算回来合计合计，找机会再去打探。”
“恩。”碧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是该好好想想办法。”
“哦，对了，今天你告诉刘备他们糜芳要暗中算计他的事了吗？”
“还没来得及呢，这不着急你吗。”碧云听后眉头微蹙，朱唇轻咬，语气急促中略带遗憾。我转念又想起了那间僻静又诡秘的小屋，心中仍是略感不安，“碧云，我觉得这件事情暂没告诉刘备他们倒也无妨，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想办法弄清楚这小木屋内到底隐藏着什么内幕，或许……”
“或许什么？”此刻碧云也自是疑惑万分，探起脑袋双手托腮睁大了眼睛问道。
“哎……这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哎，要不这样，改天趁着个月黑风高之夜，我们偷偷溜进去打探个究竟？”
“这……门口有两个守卫日夜看守，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进的去啊……”
“这可如何是好？”
“哎……算了，先别想那么多，跟踪了半天我也累了，我们都歇会吧，等吃饱了喝足了再从长计议。”
我胡乱吃了些糕点，又喝了几杯热茶就回房歇息了，此时已过晌午，但天依旧是阴沉沉的飘着雪，飘落一地苍白而冰冷的忧伤。几日的劳心劳力此刻才得片刻的休憩，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身在陈留的曹操，也不知他的兵马招的如何，不知他是否也在四下打探着我的下落，不知他是否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想起我，又是否会为我的不告而别而黯然神伤。我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静静的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直到碧云为我更换屋内暖炉中的炭火之时我才猛然回神，竟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脸颊已滑过两行冰冷的泪滴。万物调零的冬季，连爱情都冰冻的这般死气沉沉，就像这千树万树的枯叶，纵使万般繁华一夏，此刻也都洒落大地化成了腐朽——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期间也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片刻，但起床后还是倍觉头晕脑胀精神恍惚。正当我准备出门之际，碧云就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个黄铜的香炉，炉顶的野鹤雕刻的栩栩如生，刹那间一股奇香自鼻尖飘过。
“碧云，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小姐，这是上回糜芳差人送来的，说是西域特有的香料，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呢。”
“哦？说来听听！”
“它呀，就叫做‘大漠归雁’。”
“‘大漠归雁’？这是什么奇葩的名字？”
碧云一边将香炉端端正正的摆放在桌案之上，一边轻轻的摩挲着掌心说道：“这‘归雁’指的是心上之人，在大漠里居住的人家都爱点这种香薰，据说是心上人能顺着这股香气找到回家的路。”
“是吗，还有这种奇效。”我听罢不禁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香气穿越呼吸道，顺着肺的毛细血管弥散至血液，便深深地铭记在了心中。
“怎么样？小姐，是不是很香？”碧云见我贪婪呼吸的样子几乎忍俊不禁。
“是啊，香，还真是香……”我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突然一个激灵，便一时间犹如范进中举般冲着碧云喊起：“碧云，香，香！”
“什么？小姐，怎么了？”碧云见我如此癫狂，赶忙走上前来，紧紧抓住了我的双臂。
“我是说，我想到办法夜探木屋了，就用迷香！”
“迷香……”
“哎呀，不是有一种药吗，人一闻就倒地昏睡的那种？”
“啊，我想起来了，上回为了给丁夫人治病，我们翻看了很多药典，其中就有记载着一种叫，叫……”
“落月迷香！”我几乎是惊呼出了这个名字。
“对，就是落月迷香，据说是用一种叫‘蔓陀罗’的花风干后制成的。”
“对，对，就是这个！”
“可是……”碧云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怎么了？”
“可是，据说这种花乃稀有之物，我们要去哪里才能弄到呢？”
“对啊……”碧云的一句话又瞬间让我陷入了沉思，宛若一场冰雨顷刻间浇在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上。正当我垂头丧气之际，碧云却轻敲案角，犹如醍醐灌顶般说道：“虽说这花是稀有之物，可这彭城乃徐州首郡，岂能没有，明天我们就带足银两出去挨家药铺的找，就不信买不到这‘落月迷香’！”
“对啊……这个可以有！只要有钱，什么买不到，只是这件事情一定要小心行事，可千万不能走漏了风声让糜府的其他人知道！”
“小姐放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到此处，碧云竟不知不觉的压低了嗓门，深怕隔墙有耳。
主意已定，第二天我和碧云便以外出采购为名，光明正大的出了糜府。府门口的水街还尚未走到头，突有一人自街边小巷横冲而出，挡在了我和碧云面前，我刹住脚步，定睛一看，这不是那日与我和碧云一同进城的“大个子”么，当时为了脱身忽悠他几句，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以为我们进糜府打探消息了，便日日夜夜守在了这里。
“小姐，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消息打探的怎么样了。”
我看着他那身褴褛不堪的衣裳和冻肿的紫黑面颊，皲裂的嘴唇上还有一丝丝暗红的血迹，心头不禁一颤，一股内疚油然而生。
“那个，发现了一些可疑迹象，这不正想出城去告诉你们吗？”
“哦？”“大个子”一听，眼里竟泛起了亮光，语气里夹着难掩的欣喜，“快说说！”
“这个，近日可能有批人马会夜袭你们城外大营，虽是年关将近，你们万万不可大意，具体的细节还有何其的消息我还会继续打听。”
他一听有人要袭营，脸上就罩上了一层苦痛而近乎绝望的气息，“哎……，姑娘你们有所不知啊，如今这三九寒天，城外滴水成冰，物资粮饷已基本耗尽，我军个个缺衣少食，有不少弟兄挨不过这严寒饥饿就这么去了……在加上年关将近，大家归乡似箭，最近，很是军心不稳，人心惶惶啊……”他干裂的近乎枯树皮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里隐隐泛着泪光。我心中是何等的不忍，他们需要的不过就是属于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罢了，如今却是这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客死他乡。想起这些我和碧云便把随身带的银两和头钗手镯等首饰尽数给了他。
“小兄弟，快把这些拿着。”
“这……”
“别这啊那的，赶紧拿去买些吃的穿的给城外的弟兄们带去吧，能买多少是多少！”
他听我这么一说，才缓缓接过银两，竟冷不丁的一个“噗通”给我和碧云当街跪了下去，正要磕头之际，被我死死拽住了胳膊。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小姐大恩，万死不能报答！”
“快起来，快起来，当街这么多人看着呢！”在我的生拉硬拽之下，他总算是磨磨蹭蹭的站了起身。
“我告诉你啊，你别每天在这等了，今后我有消息会差人去告诉你的。你每天守在这里，要是被哪个细心的官兵发现就不好了。”
“这……好吧，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小姐你们也万事小心！”
送走了他之后，我和碧云便又回到府中取了些银两，沿着街边的药铺细细的搜寻着传说中的“落月迷香”，一连问过四家药铺都没有出售，直到来到了一家叫“百草坊”的药铺，走进一看，此坊内狭小阴暗，即使是大白天仍旧点着扑朔的烛台，掌柜是一个年轻小伙，容貌倒也端正，只是瞎了一只眼，带着黑色的独眼罩，头发随意披肩，并未束起发髻，向他说明来意后，他并未说话，只是微微一笑，虽说是在笑，却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喂，我们问你话呢，到底有还是没有？”碧云等的耐心全失，冲着他喊道。他一手举起摩挲着发梢，双眼一沉，似笑非笑，这才缓缓说起，“有，自然是有，就怕，小姐你出不起这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