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袁绍的大公子等一行人来到袁府之中,一路上我虽面如止水,可内心却有万马奔腾而过,何其已死,袁绍对曹操猜忌在心,虽说“独眼龙”逃之夭夭与我有关,但这一切真的犯得着让位高权重的袁绍亲自传我问话么?他当真以为能从我一介女流的嘴里问出什么价值不菲的东西么?
我的思绪像开启的扇叶那般飞快的转动着,可却怎么也吹不开这乱世之中人心之外的那层纱帘。或许旗幡的飘落向来是身不由已,只能被狂风左右。
书房之中,袁绍着一身枣红的长衫负手而立,冷俊中透着威严,我缓缓走进,翘首相望,不卑亦不亢。他略带笑意,眼神中却另有深意忽闪而过。
“曹夫人,冒昧请你前来,还望见谅。”他看着我,嘴角一斜,依旧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可这表情看的我有些毛骨悚然,我无心与他周旋,只求早些结束这令人压抑的场面,便直接了当的回到:“无碍,车技将军您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他双目一抬,捋着胡须,片刻后忽而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情,就是之前曹将军部下有一名刺客欲行刺幽州牧刘伯安一事,想必夫人也应该有所耳闻吧?”
我一抿嘴,淡然答道:“是……”
“可我还听说,那刺客绑架了夫人你,不知……刺客此举意在何为啊?”
“我与那刺客不过只有一面之缘,就是当日在来河内的路上,他带人欲偷袭我部,后来兵败被曹将军劝降,至于他为什么抓我,我不得而知……”我小心翼翼的回答着,却觉额头有丝丝细汗渗出发根。
“哦?”袁绍说话间又朝我走近了几步,我抬起眼睛大胆的直视他,眼神中没有一丝的闪躲与不安,因为此刻我的脑中强迫自己念着一句台词——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敢死。
袁绍看着我这般坚定果敢的表情,不禁也哈哈大笑起来,摆着手与我说道:“罢了,我相信夫人与那刺客定是没有什么来往的,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夫人不如在此留宿一宿,明日我再派人送你回府。”
“这……”我心中微有疑惑,这不过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还尚未完全褪去,怎么就叫“天色已晚”呢,可是袁绍既然都这么说了,毕竟在他人篱下,我也不好争辩,就只能委身在他府中再呆一晚。这夜,朗朗月色,没有一丝风,四下寂静而阴冷,我在心底惦记着曹操此时是不是已在府中宴请河内太守王匡,只可惜,我不能亲眼所见这翻版的“鸿门宴”了,我抬头一望,此乃群星拱月之象,心头不禁大喜,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吉兆么,大事可期。
想于此,我毫无睡意,竟忘了这是危机四伏的袁府,披了外衣就出了屋门。沿着这些不熟悉的曲廊拱桥走了一圈,最后居然又走到了一处隐约亮着烛火的屋下,我心中好奇,此时是真真夜深人静了,古代人没有电视不能上网,这么晚了难道还在练习葵花宝典不成?正想着,突见屋内有人影晃动,我倏然警惕,慌忙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藏了起来,蹲下身来正好可以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来,我这“窃听三郎”的名号真不是浪得虚名!
“本初兄,你说这曹孟德真能杀了王匡?”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正好声声入耳。
袁绍一声冷哼,缓缓道:“那是自然,你难道忘了,他的夫人还在我的府中……”
原来如此,袁绍“请”我前来,问话是假,要挟才是真。
“恩,这一次居然还没等我们开口,曹孟德竟主动上门来要求除掉王匡,看来他对本初兄你还是有几分忠心的……”
“忠心不敢多想,只要他不要有太大野心就好,想那曹孟德能征善战,尤其鬼点子颇多,怕就怕他日后……”袁绍虽是叹息一声,可这叹息声中却暗藏杀机。想必那名陌生男子也听出了袁绍的话外之音,略带试探的问道:“本初兄,你是说曹孟德乃是后患?”
“哼!眼下他兵少将寡,谅他也掀不起多大风浪,反而是那王匡……此次正好借曹孟德之手除掉他,至于那曹孟德,日后小心防范他便是!”
我听得一阵心慌,袁绍这厮外表谦柔,儒雅之范,没想到内心却像臭水沟里的污泥一般肮脏。我一个愤慨,居然一下子重心不稳,一屁股“啪”的坐在了地上。
“窗外何人?!”
随着一声惊呼声,我赶忙拍着屁股走人,一路狂奔到了方才的曲廊之处,还好夜里人少,几个巡夜的也被我机智的绕过了,回头四望,并未看见有人追赶而至,这才长舒了口气,快步走回了屋内。
第二天,袁绍命三名甲士将我送回曹府,我便一刻也没耽搁的上了马车,三名甲士骑着马紧随前后,一路上我有些急不可耐,很想知道曹操昨夜是否已成功诛杀王匡,但转念想起昨晚偷听到袁绍的那一席话,心中又惴惴不安起来。正在此时,突感身下猛的一个颠簸,紧接着就闻一声惨烈的马嘶鸣,车速就此失去了控制,一路狂奔而去,我坐在车内,被震的翻来倒去,感觉筋脉尽断五脏俱碎,还来不及掀开车帘看上一眼,就听“嘭”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马车顷刻间四分五裂,我被重重的甩出车外,不等我尖叫,就觉一股股强大的气流和碎屑甩面而来,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我以为这次我肯定要就此退出历史的舞台了,没想到,在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中我还是睁开了眼睛,却全然是一副陌生的画面。我忍着疼痛缓缓坐起了身,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背对而坐,我轻咳一声,他回过头,见我醒来,便起身走近与我说道:“姑娘莫要惊慌,你所受之伤尽数皆在皮外,只有一处伤及筋骨,也并不大碍,好生休养一月便可痊愈。”
我听他这么一说,才觉颈项之处有束缚之感,一低头发现右手下臂被两块硬物固定住,并缠有布帛悬挂在颈项,我心头一惊,这不就是现代下臂骨折后打完石膏的制动方法么,没想到在一千多年前就已有人会使用。我暗叹着抬起头,激动的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敢问阁下是?”
他听后却只是悠然一笑,“在下华佗,救死扶伤乃医者天职使然,姑娘不必挂心。”
“什么?!”我听得差点没从榻上一头栽下来,拉过他的衣袖就呼道:“你是说你是华佗?!替曹操治偏头痛的那个华佗?”
我自顾着自己一顿山呼海啸的惊呼,完全没在意华佗那惊愕万分的表情,待我言毕,才发现华佗眉头紧锁,疑惑的回到:“在下华佗不假,可……至今未曾给曹操看过偏头痛……”
我一听,又知道自己脑细胞开始异常放电了,便松开了他的衣袖,敷衍的说道:“那个,那个,我可能是记错了……”
“哦……”华佗听我这么一说方才抚着长须轻轻颔首。
可正在此时,“嘎吱”一声,门被推开了,迎面走上来一人,我乍一看又差点没从塌上翻下来,奈何又是“独眼龙”!这世界为何如此狭小拥挤?并且天天堵车还都堵在同一条马路牙子!
“独眼龙”径直走上前来,手里还拿着几株野花野草,放在案上之后,便侧身冷笑着与我道:“看什么看,这么快又把我忘了不成?”
“我呸!”我朝他没好气的啐了一口,转而慢悠悠的道:“谁说我把你忘记了,本姑娘就从来没记得住你!”
他听后背起手来,嘴角上扬,轻蔑一笑,冷言道“总有一天,你会记住我的……”
……
乱世如潮水,江湖人未归;洛阳水中花,飘零不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