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暗暗遣退意欲唱喏的太监,停留在原地,自顾自说道,“你娘弹得一手好琴,以前常常坐在这儿弹,一坐就是半天。”
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夜辰逸的回答,夜皓天将视线从采薇身上回转过来,见夜辰逸表情淡淡,才意识道自己开了个不好的头。父子之间的关系略有好转,但素锦在两人之间显然不会是一个好的话题。
夜皓天想说些什么来挽救,思索半天,还是未能想到一个好的理由。
自作孽,不可活,大抵就是如此吧。
“你前两个月去哪儿了?”既然不能弥补,天帝索性换了另外一个关心的问题。
“南秀风景宜人,寒……二皇子带着儿臣欣赏了一下水乡泽国的风情。”擅离职守只为去看看风景?还一去就是血洗南秀皇宫?这个理由错漏百出,连夜辰逸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为帝大半辈子的夜皓天?但心慌意乱的夜辰逸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一个好的借口。
“你!哎,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父皇也不想管。下次不可再这么鲁莽行事,父皇不是每次都有能力替你收拾烂摊子。”夜皓天自己是严格家教出身,依照他早年间的脾气,早就将夜辰逸拖出去打了一顿了。可能是年纪越大,脾气越好,再不像以前那么冲。加之对着儿子始终心存愧疚,也不忍心逼迫于他。
“多谢父皇,儿臣,儿臣……”夜辰逸一撩前襟,直直的跪了下去。话未出口,早已红了双眼。这两个月是他十三岁以后最开心的两个月,但始终都摆脱不了因为自己的自私所带来的心灵枷锁。几十万士兵的生死存亡,朝廷百官的进谏,几大邻国的责问,全是眼前这个双鬓斑白的男人替他一肩扛下。
自素锦出事之后,私下两人相处时,夜辰逸再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更何况是这样真心实意的下跪。
本是父子间最平常的动作,因着近十年没做的生疏,夜皓天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知所措。隔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把夜辰逸扶起来,“好孩子……这是父亲应该做的。儿子闯了祸,本就应该由父亲担着……我做了许多的错事,不是一个好儿子,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但你永远是我夜皓天的好儿子。”夜皓天在你死我活的环境中长大,对人情冷暖看的已是十分的淡然。这样温情脉脉的话不常听见,更是几乎没有说过。说起来断断续续,也只会说一些最平常的话。但最打动人的东西,往往就是这些最简洁朴实的语言。
夜辰逸甚至有将自己和水寒凌的事和盘托出的冲动,不过这些想法在抬头看见夜皓天斑白的头发时,生生的被止住了。
对于夜辰逸来说,爱上水寒凌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他温文尔雅,他细心周到,他惊才绝艳,他名动天下……这样优秀的一个人,一直是他的骄傲。
想和夜皓天说,也只是作为一个儿子想和父亲分享喜悦的事而已。但他们的感情到底是与众不同,偏离寻常,夜皓天年事已高,他不能让父皇为自己一时的冲动承担后果。
晚上,夜辰逸陪着夜皓天用了晚膳才回到帝都的别院。
小孩儿睡得早,夜辰逸到达别院时,已是亥时了。平常时刻,夜凡早已入睡,但今天却一直兴奋闹着不去睡觉,雪蝉怎么哄也没用。
现在已是寒冬,夜辰逸在火炉旁把手烤热,才去抱了夜凡。
他现在年纪小,正需要大人的关爱,而夜凡虽然衣食无忧,但除了雪蝉却没有一个人陪他。现在夜辰逸好不容易回来了,夜凡担心睡一觉起来又不见了爹爹,便一直强撑着眼睛不睡觉,坚持要等着夜辰逸。
因为早过了睡觉的时间,夜凡在夜辰逸怀里窝了一会儿就沉沉入睡,嘴角还挂了一丝口水。
夜辰逸用小手帕小心翼翼的给他把口水擦了,又轻轻的在眉间亲了一下,细心地掖好被子,才转身去外间洗漱。
“父皇已经把赤焰给我了,等几天他会从国库专门划拨一批粮草过去。你通知成业和夜越让他们安排好交接。想回家的士兵统一安排回来,多给两个月的月俸,不回家的多给三个月的月俸。现在边关安稳,没有什么战事,还是要注意边防安全。”
现在已经丑时了,距离夜辰逸洗漱完毕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但他却翻来覆去完全睡不着。明明很困,却没有一丝睡意。
月色皎洁,床前一片银白。
在山间小屋的时候,楼上的卧房窗户开的特别大,水寒凌又喜爱开着窗睡觉,每晚月亮升起之时,满室清辉。
这时夜辰逸总是喜欢从背后搂着水寒凌,有时假寐,有时静静的欣赏月色,有时说说话,聊聊天,有时也会温柔缱卷。
朝夕相处,亲密共处之后,一点一滴一草一木都会是回忆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