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番外：初相逢（1）

欧阳山庄：
初秋的天气，又是傍晚，带着些昏黄和落寞，红枫树映着老朱漆的八角亭，给人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亭子的座位上，一名红衣黑发的少年懒洋洋的坐着，似乎是倦了，右手撑着头。青丝不羁的散开，映着红色锦袍，给人一种亦男亦女的恍惚感。
却同样的妖娆……
少年身前，则坐着一名气咻咻的老者。
“你给我坐的正经些！”
少年不满的挑眉，迷人的眼瞳中秋波流转。暧昧的微微眨一眨眼睛，浅笑：“我坐的很正经啊，没有躺下，没有翘脚，没有撩裙子……”
老者生气的一拍桌子。
“欧阳心武！你可是我欧阳家的独子，将来欧阳山庄的继承人！”
少年懒洋洋的回答：“嘘……大家众人皆知，您欧阳老前辈只有一名独女，欧阳心舞。所以你可以不用把我当欧阳家的独子来看待。”
说到这，老者更是来气。
想当年，心舞不满八岁的时候，他便看出来，他这个儿子天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性子。瞒着儿子喊来了几家世交，本想着趁他不懂事，早日把欧阳山庄继承人的担子压在他身上，说不定还能正过一些来。却不想，这小子自小就猴精，居然意识到他的心思。当日是乖乖的去了，却穿着一身女红装去的！
从此，欧阳家多了一名掌上明珠，想他当年精心为儿子选择的名字，欧阳心武，也被改成了不伦不类的欧阳心舞。
怒发冲冠，连胡子都几乎翘起来，老者一拍桌子：“你！你是想气死你爹不成？！”
心舞一跃起身，谄媚的笑着给老者倒上一杯清茶。
“爹啊，气大伤身，来，儿子给您倒杯茶，消消气……”
老者愤愤的瞪一眼自己的儿子，接过茶水，硬的不成，便来软了。硬生生的让声音哀伤了几分，硬挤出两滴眼泪。
“想当初，我身为庶出，你爷爷和叔叔们是何等的欺负我们。但是不管平日里受再多的气，再多的委屈，只要看到你和你娘，心里就安生了……你以前是多么懂事啊，只要一看到我，远远的都会跑过来……”
心舞打断：“爹啊，现在看到你，我还是会跑过去啊。”
老者狠狠的瞪一眼心舞，心舞闭嘴。
老者继续回忆一般的道：“你以前又聪慧、又乖巧，爹爹的绝学秘籍，你只看一遍就懂了，学的有模有样的，你娘就说，心武这名字取得好……”
心舞继续打断：“爹，我现在虽然不叫心武了，不过我舞蹈跳的也不错啊，不比咱家最棒的舞姬差，也不枉费了心舞这个名字嘛。”
老者愤愤的一拍桌子：“混蛋！大男人跳什么舞蹈！舞蹈都是那些下九流的人学来迷惑男人的！”
心舞挑唇，浅笑：“爹，我记得，娘以前好像就是……”
心舞的娘在认识心舞的爹之前，便是锦绣著名的舞姬，后来两人结婚，倦蝶情深，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老者不注意竟然将自己的老婆拖下水，谨慎的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被人听到后松了一口气。愤愤的瞪着心舞。
对这个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儿子，他除了无奈，就只剩下无力了。
摇了摇手：“罢了罢了，是我欧阳辰风福薄，生不出个好儿子来。”
心舞浅笑：“爹啊……听闻丹竹镇出了一名采花贼，已经多名女子受害，爹爹若是训完话了，我便赶过去看看了？”
老者愤愤的哼了一声，算作应答。
欧阳心舞也不客气，起身离开。临走时还不忘了对身边服侍的人吩咐，等会给老爷上一碗冰糖银耳莲子羹，去去火气。
有这样一个儿子，老者气不出，恼不起，只余下哭笑不得的感慨。想他一身正气，心舞的娘也是温婉大气，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刁钻的儿子？
和老爹智斗一场，心舞得意的哼着小曲，脚上却丝毫的不慢的赶往丹竹镇。
事不宜迟，每一天都意味着一名少女的受害，想他虽然对女人兴趣不大，不过也自诩为护花使者，怎能让美丽的花儿被采花贼给残害了？
走进一片树林，欧阳心舞松了口气。
只要再穿过这片树林，前面不远处就是丹竹镇了，今晚应该可以到达……
起步，没有走多久，却听闻一阵撕裂般痛哭声，仿若失去了双亲的小兽一般，哀鸣的让人心酸。
心舞微微顿住脚。
没有束起的发丝被风吹乱，妖娆妩媚，少年苦恼的皱眉，纤瘦的指理顺了头发，看了看即将到达的丹竹镇，又看了看哭倒在地的少年。
心在拉扯着……
若是晚了一步，今晚说不定会再多出一名受害的少女。但若是……
“为什么要我活着！为什么不要我陪你一起死了！我不要活着啊，你走了，无命也不要我了，我已经什么都失去了啊……素言……”
心舞心下一惊，素言？难道是皇甫素言？
终于，心舞再无迟疑，迈步向明达走去。
听到素言这个名字，心舞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温雅如玉的男人，坐在茶楼里，温柔的笑望着街道上的行人。虽然仅仅是一面之缘，皇甫素言的容貌，温雅和脾性，却那么容易的让人牢牢的铭记于心。
心舞走到少年身畔：“你说的素言，可是皇甫素言？”
少年抬头，目光一片空茫，空洞的仿若死尸，闻言微微一顿，道：“素言是我杀死的，你杀了我报仇吧……”
心舞皱眉，心下冰凉，那样温雅的男人，居然已经去了……
叹息一声：“起来吧，你再哭素言也不会回来的。”
少年茫然的直视前方：“杀了我吧……杀了我……为素言报仇……”
心舞蹲下，对着少年伸出手：“我和素言只有一面之缘，还不至于为了他杀人。起来吧，你现在的样子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
本就虚脱的身体终于坚持不住，少年软软的倒下去。
心舞急忙将少年抱在怀中，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看着少年清雅绝俗的容颜，心舞微微皱眉，掏出纱帽为他戴上，带着少年一同到丹竹镇投宿。
看着少年一时半刻不会清醒的模样，心舞皱了皱眉，终于还是离开房间，他来这的正事也片刻拖延不得……
第二日一早，等心舞抓了采花贼，少年也已然不在房间。
心舞想着少年求死的模样，怎么也无法放心。寻遍了整个丹竹镇，终于在郊外的一座山上，寻到了……
少年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容貌显得朴素而安静，他身着一身白衣，静静的站在修罗战场一般的大厅中，目光茫然。在数不清的尸体包围中，少年的血顺着脖子，肩膀，手臂滑下来，浸透衣服，流了满地……
似乎是听到了心舞的声音，转过头来：“为什么……”
看着遍地的死尸和血迹，纵使一向吊儿郎当的心舞，也不禁有些心惊，刻意缓和了语气：“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死不了……为什么……”
心舞走过去，直视着少年：“你真的想死吗？”
少年点头，神色苍茫。
心舞勾魂浅笑：“既然你都不在乎命了，那就帮我个忙吧，事成之后，我便亲手杀了你。如何？”
“什么忙？”
“帮我杀了锦绣所有作恶的山寨！若是在厮杀中死了，你也算是如意，如果厮杀中不死，等你杀完了所有的寨子，我亲自为你送葬。”
少年浅笑，冷魅如妖鬼：“我答应过人，不会求死。你有本事杀了我吗？”
心舞点头：“我以欧阳山庄武林泰斗的名义起誓，总可以相信吧？”
少年微微一愣：“好，我答应。”
日后，一连半年，心舞再没有回过欧阳山庄，他一直默默地守在少年的身畔。自从那一日，少年唤自己无心，心舞不知道他的本名，更不知道他的来历。
无心的武功很高，一次次的山寨被他灭了，一次次的遍体鳞伤，一次次在没有恢复的时候，便投入到下一场厮杀。
心舞有些悔了，他不知，给予少年这样子生的希望，是不是太过于残忍……
终于有一天，少年一个人在一夜间连挑了两个山寨，每个山寨都超过百余人。少年似乎成了一个杀人的机器，麻痹到连痛觉也失去了，手起刀落，杀掉最后一个敌人时，无命的伤足可以致命。
几乎迈不动步子，却坚持，一步一顿的挪去江边清理伤口。
心舞知道，少年在遵守和那个人的约定，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心舞的心更疼了，与其让人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当初逼少年下了约定的那个人，恐怕也不会愿意看到他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