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官府中人,但是衙门里公人的腰牌,她也见得不少了,像这般头饰云纹的腰牌,普通的衙门,可没这个资格镌刻,县衙里的公人,一块红木板子,随便刻两字就算是腰牌了,这是云纹啊,云纹!
她很清楚的记得,她爹那么不可一世的人物,好吧,不说她爹,上任县尊那样的官儿,不小了吧!在他家的酒楼接待一位从京师来的客人的时候,那一副惶恐的模样,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而那位操着京师口音的家伙,腰里就有着这样的一块腰牌。
当然,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块腰牌代表的意义,但是此刻,在吴府又重现看到这样的腰牌,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一注压对了,一想到这个,她就有点激动得想浑身发抖,千户,不是卫所的那些穷当兵的千户,这位吴大人,十有七八是锦衣卫的千户啊!
冲着这个来头,就是陈恩这家伙,把这酒楼折腾到连鬼都不进门,她也不会坑声了,只要吴夫人愿意这么做,她就亏再多银子也认了。能够找到锦衣卫做靠山,难道这点小钱还赚不回来?等到小弟长大几岁,没准还可以凭这个门路在锦衣卫里补个缺,那可真的就是光宗耀祖了,到时候这南宁,谁还敢再看不起她们吴家。当然,现在乐家,怕是还入不得千户大人的法眼,但是,这关系,不就是一步一步走动来的么,有这个靠山,可比找都头,县尉什么的,强上无数倍了。难道县里的那些吸血鬼,还敢胆上生毛找一位锦衣卫千户的产业麻烦么?人家拔根汗毛都能砸死这些王八蛋了!
陈恩知道锦衣卫的凶名,但是,他不知道的是,在明初的民间,这“锦衣卫”三个字,是可以和妖魔鬼怪划上等号的。小孩子晚上哭闹不听话,大人们会用“别哭,别哭,再哭,妖怪就来抓你了”这样的话来吓唬小孩子,但是,他们绝对不会用“别哭,别哭,再哭锦衣卫来抓你了”这样的话。
整个洪武朝,“锦衣卫”三个令人想到的,是抽筋,剥皮,是灭门,诛族。锦衣卫不上门找别人的麻烦,那就已经是在积德了,谁会那么不开眼去找锦衣卫的麻烦!
他还在感叹乐巧儿的大气呢,殊不知,乐巧儿早就把这酒楼当成他的玩具扔给他折腾了,只要他身后的那位满意,他现在哪怕是把这酒楼改成青楼,她都不会插手。
“那个,巧儿姑娘,这里乱糟糟的,灰尘又多,要不,你先上楼去歇歇?”指挥完一群人,陈恩扭头,看见乐巧儿还站在一旁,头发上和他的头发一样,也是到处都是散落的灰尘,忍不住开口道:“这些粗活,有我在就行了,到时候收拾好了,再来请巧儿姑娘过目也不迟!”
“赌坊也不必这里好多少!”乐巧儿掸掸头发上的灰尘,“你是大掌柜的,怎么打理买卖,你说了算,不过,我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为何这一楼放如此多的桌椅,二楼连一楼的一半都不到,而三楼,却只放了四套桌椅,还不用屏风,完完全全做成一个房间模样,这岂不是太浪费了?”
“不会浪费!”陈恩摇摇头:“就算我二楼三楼放满了桌椅,又坐得满么?”
乐巧儿不语了,虽然这话有点尖刻了,但是,这的确是实话,吉祥楼的生意江河日下,多少日子了,一楼都不曾坐满过,哪里谈得上二楼三楼呢?
“那厨子呢,那厨台被你改成那样,我们有那么多厨子么?”
“错了,我没有改厨台,只不过,加了几个厨台而已,至于厨子,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有银子难道还怕招不到厨子么?”
“问题是,厨子都请来,加上帮工,这开销,怕是不少吧!”乐巧儿是委婉的提醒陈恩一下,不然到了重新开张的时候,这厨子比食客还多的话,那就太令人下不了台了。
“无妨,我心里有数的!”陈恩点点头,不以为意,这番可恶的样子,让乐巧儿看的有点牙痒痒的,微微一跺脚,把脸别了过去。
“掌柜的,掌柜的!”一个伙计在楼下叫道:“王相公请来了!”
两人齐齐朝着门口看去,陈恩不认得伙计领来的这人,乐巧儿却是认识的,这不是在衙门附近有状纸就帮人写写状纸,没状纸就帮人写写书信的王旁么,大家叫他王相公,那是抬举他呢,就一个破落读书人,连秀才功名都没有的。只不过,她有些纳闷了,这酒楼里有账房先生,能识能算,陈恩还请这么个人来做什么?
“王先生!”陈恩走了过去,倒是那王相公一愣,佝偻的腰,仿佛一下直了几分,被人这么一本正经称作先生,这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一个读书人,至于那些贩夫走卒们,称呼他做王相公,那言辞中,又何曾有一分敬意。
“不敢,不敢,陈掌柜请学生来,不知道有什么学生可以帮得上忙的!”
乐巧儿见到陈恩将那王相公拉倒一边嘀嘀咕咕,心里的那个好奇心简直就是满满的,陈恩没说要换掉账房先生啊,再说了,明知道账房先生是她的人,就算他要换点,总不至于一个招呼都不打吧,好歹目前她也是这酒楼的大股东。
“嗯,嗯,就这样,明白了,明白了,这事情不难办!”王旁连连点头,等到乐巧儿假装不慌不忙的靠过去的时候,两人已经说完了话。
“行,那你去吧,对了,二狗子,去账房哪里,支二两银子给王先生,这些开销,可不能让先生担了!”王旁闻言满脸的感激,这二两银子,就是他替人写一个月的书信,也未必写得出来啊。
乐巧儿越来越看不到陈恩这个人的神神叨叨了,就如同她之前给乐进说的那样,这个人和他记忆中那个一天到晚泡在他们赌坊的那个陈恩,简直就是判若两人,至少,眼前这人这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以前的那个陈恩身上,是怎么都看不到的。而且,那陈恩是什么货色,她即便不是了解得十成十,她也是知道,这酒楼的布置,改造,决计不是那人能做得出来的,要是有这份能耐,他又怎么会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我想这么多干嘛,不就是一个败家子破落户么,偌大的家业也被他折腾完了,折腾劲儿,自然是有点的。她暗地里一笑,陈恩以前肯定是没开过酒楼的,那么自己就不会有这么写看似新颖但是又让人觉得有几分道理的做法,那么,就只有生而知之这么一说了。
生而知之,可能么?她看了看送走了王旁又在工匠边大呼小叫的陈恩一眼,心里微微有些担忧,莫不是那几日令人教训了他一顿,打坏了他的脑袋,落下毛病了?
乐家以前是有青楼的,不过,在乐巧儿接手了乐家的大权之后,这青楼实际上,也就名存实亡了,除了一些实在是无处可去的可怜女子,其他的女人,都被乐巧儿遣散了,而这些剩下的女子,与其说是在乐家的赌坊里帮工,不如说是乐巧儿花钱养着她们,这也是当初陈恩在赌坊后面能看到女子的身影的缘故。
但是,乐巧儿做梦都没有想到,陈恩居然将主意打到这些可怜女子的身上了,这让她在鄙夷陈恩之余,断然拒绝了陈恩的要求。
“不行,虽然以前她们是做过这样的营生,但是,我许诺过她们,不会再做这个勾当,我乐巧儿在,就没有人能打她们的主意?”她瞪了瞪陈恩:“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臭男人都想些什么!”
“别急,别急啊,巧儿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他们重操旧业了?”陈恩见到眼前仿佛母鸡护崽一样的乐巧儿,“我知道你巧儿姑娘心地好,但是,养着这么多人,总归多少有点压力吧,难道说,你打开门不是做生意,而是开的善堂救济院?”
“乐家养得起!”乐巧儿**的把他的话顶了回来。
“学以致用啊,学以致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