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一死,加上永安教众人攻势既猛,凤凰宫的众女渐渐显出不支之象,只待精力耗尽任人宰割罢了。
等众人将凤凰宫的人处理完毕已是黄昏时分了。整理行装,检查伤亡,重新上路,自不必说。值得一提的是那位拿溪水洗脸的永安教兄弟因五内俱受焚烧之故只得沦为废人,终生不得习武了。
结束战斗,溪水中的毒也已经随着水的流动消耗殆尽,永瑧默默的在溪边盥手。心中却想着旁的事情,方才天禧帝那一招有如神来之笔,不知其何来,不知其何往,显然是绝顶高手才能用出的招式。若以天地一气元功来论,得出的结局颇令人心惊,他竟已炼至紫气东来的境地了吗?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还有那个莫名奇妙出现的疯狂女人,永瑧有意无意地问道:“凤玉殊是何人?”
与天禧帝随行的那名持剑侍卫见自家主子站得远便答道:“似乎就是当年的玉妃娘娘,但入宫不到三年便忽然暴毙身亡了。”
天禧帝从小溪那一头走过来,看着凤玉仅的尸体冷笑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朕办事,即便死去也是为国尽忠。可怜那凤玉仅竟不明白这一点,她妹妹入后宫掩人耳目,替朕办事,后虽亡命于宫中,但朕既已厚葬,她竟还敢有怨怼之情。真是可笑至极!”
那侍卫听了笑着附和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等为君尽忠,死而无憾。”天禧帝满意地笑了。
永瑧没有说话,只默默地走向一边。
连夜赶路,披星戴月,在周身露珠还未擦干之时,永瑧一行人已到达云城地界。云城又与清邑迥然不同,云城因紧邻饮龙川,来往船只众多,四方商贾云集于此,整个城池依江而建。自然,引申而来的各色产业也层出不穷,其中利润最大的乃漕运,其次为驿馆客栈,再其次则是瓦子勾栏,秦楼楚馆了。所以整个云城通宵达旦,灯火不息,外来人多,常住人口反而极少。
永安教一众来到云城自然选了最上等的客栈下榻,不仅独门独户,还连带了一个种满各色花草的小庭院。因今日白天发生的乱战,永安教众人都早早睡下,养精蓄锐。只有永瑧一人不知为何推开房门,坐在花从前沉默。
是夜月白风清,远远的夜空中星子低垂,夜幕中像是远天里有人在张望这熙熙攘攘的人世一般。静夜良宵花解语,幽人中夜起徘徊。永瑧静坐在自己的房门前,眼前是一丛密密匝匝的紫茉莉。紫茉莉花极小,但色浓香幽,只在夜间开放,仿佛那深夜理装的女子,早将心事付与漫漫长夜,独自欣赏缭绕着淡淡哀愁的年华。这夜月也极美,是满满的一轮圆月,朦胧的月华将庭中的积水照亮,耳边传来远处红灯笼里歌女的醉声,圆足的腔调,圆足的颓弛。
这也是天禧帝眼中所见的景色,若非感到有人推开了隔壁的房门,他断然不会此时起身,断然不会看到这塞满了浓浓情绪的画面。紫茉莉花丛衬托下的永瑧的确很特别,天禧帝也说不出哪里特别,只是那花,那月色,那静静端坐的人实在令人不得不驻足。仿佛又回到了在自己寝宫中看到的红烛前的美人样,极静又极美。
永瑧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观察他,淡淡的一瞥,发现是天禧帝,于是收起了所有的朦胧,所有的混沌,只给眼前的帝王留下了毫无情绪的漠然凝视。末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极怨恨地,极隐忍地望了天禧帝一眼,皱了皱眉,准备回房。
天禧帝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走上前,趁着永瑧正转身进房间并且左手正要带上房门的一刹那,伸手拉住了永瑧的衣袖。永臻诧异的望着他,一时间四目相对,两下无言,只剩月华静静地流转,紫茉莉的香味幽幽地缭绕在两人之间。
最终,依旧是永瑧先默默地把天禧帝的手拂下。
“深夜不眠,陛下好雅兴。”淡漠依然。
“永瑧,你对朕有敌意。朕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陛下乃一国皇帝,号令天下,四海归心,没有什么对不起。”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三番两次与朕作对?”
永瑧抬头望了望夜空中的圆月,轻叹一声。一双承载着天禧帝读不懂的情绪的眼眸就这样毫不避讳的直视着他。
“……忘记比谂知残忍,相聚比离别哀伤,多情比无情更痛。北辰,你明白吗?”淡雅之人淡雅不再,周身环绕着悲凉之雾。
“你竟直呼朕之名讳?!此乃大不敬之罪!”天禧帝怒目而视,眼中冒着盛怒的火光,这天下没有人能冒犯皇帝的威严。
永瑧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角微动,嗤笑一声,什么都没说便进房去了。
有人不知为何要起身,有人不知为何要拉住那衣袖,有人不知为何发怒却不痛快,有人不知为何又忽然不想看另一人。
无意义的夜,无意义的事,无意义的情。
第二天上路,永瑧与天禧帝二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昨晚的事绝口不提。也一如往常沉默赶路。
永安教云城堂口,七步庵。
永安教以佛立教,不少堂口的据点都是“庵”名,但就外观上来看,七步庵跟庵可扯不上一点关系。整个七步庵修建成古色古香的茶馆式样,有上下两层,进门便是敞亮的大厅,内里一个小戏台,从戏台的左右两边俱是通向二楼的楼梯。而现下大厅里支了一张红木八仙桌,四个人各坐了桌子的一条边。
这四个人长相穿着不尽相同,桌子东边的是一名高大男子,身长八尺,剑眉星目,举手投足间尽是英雄气概。桌子西边的是一名面色阴沉的男子,身材削瘦,中等个头。坐在背门末位的是一名少年,相貌清秀,眼中充满灵气。坐在面对正门首座的男子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另一只手捏着一个茶杯,要喝不喝,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说堂主啊,大老板就要来啦,如今已到了云城境内,要不了多久就到这里了,我们是不是包个场子接待一下,让兄弟们也乐一乐啊?”高大男子望着首座的男人询问道,笑地不知世事。
“顾闻你能不能动点脑子!?教主是那种喜好声色的人吗?况且探子回报说同来的还有那位……,这是能大张旗鼓的欢迎的吗!?要是趁乱出事谁负责!?我们还有钱吗?”首座痞气男子吼道,当然最后一句才是重点。
“那不然我们找一处幽静场所,让教主住下,好生招待,多休息几日再走?”阴沉男子建议道。
“那要如何体现我们云城的特色,体现我们云城堂口的忠心?哎……堂中银子所剩无几,这个时候不尽心意恐怕到时候要赏赐也讨不到好啊!”堂主苦恼的将茶一饮而尽。
“原来堂主是想又不花钱,又能讨好教主啊。”少年一语道破,眼神闪着纯真的光。
“咳咳,大人的事小孩子知道什么?秦二狗你到一边玩去!”堂主恼羞成怒。
“是秦艾缑,不是秦二狗!堂主你欺负人!呜呜呜~”少年作伤心哭科,场面顿时混乱。
我这找的都是一帮什么奇葩唷。堂主内心默哀。
堂主清了清喉咙,咳嗽两声,众人又安静下来。
“难道就没什么简单省钱又隆重的迎接方式吗?”
众人一瞬间沉默了。属下做不到啊。
堂主看着这死一般的沉寂差点掀桌子。
“堂主,我看我们可以这样。直接在七步庵里办接风宴,顺便请个小戏班唱两曲新奇戏。一来在七步庵里办酒宴桌椅板凳,服侍人手都现成,肯定比包场子合算。二来,在七步庵里外人混不进来,比包场子安全很多,谅贼人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在永安教的地盘撒野。三来,请云城的地方戏班唱小戏,教主和那位绝对是没听过,新鲜有趣,又有特色。堂主以为如何?”阴沉男子难得说这么长一串话,而在堂主耳中,这好比至理名言,振聋发聩,醍醐灌顶啊。
“萧慎,人才啊!”堂主冲着他比了一个大拇指,“没想到你平常不说话,一说便如此有理有据可操作,大家觉得如何?”
顾闻与秦艾缑都表示没有异议。
“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本堂主明日便下拜帖,请教主和圣上下榻七步庵。你们赶紧准备,办好了重重有赏!”堂主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
四人就这样散了,各自准备迎接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