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帝缓缓低下头,却又没有看着什么,微风拂过那略显消瘦的侧脸,几滴水珠滑下:“走吧。”然后一个人默默地转身,没有回头看一眼。
龙一眼角微扬,不可置信的望着皇帝缓缓离去的背影。服侍天禧帝这么多年,龙一早就熟悉了皇帝的一举一动,天禧帝如今的行为,简直就是逃离。龙一连忙跟上兀自走在前面的皇帝,这个一贯傲气凌人,强势霸道的男人竟然……难道陛下的人屈服在那个男人身下,心也跟着一起沉沦了吗?
天禧帝默默的走着,不发一语。
龙一壮着胆子上前问道:“陛下,您为何要放过那个男人?他曾今对陛下您作出怎样不敬的事,难道陛下都忘记了吗?!”
天禧帝深深地看着龙一,淡淡说道:“你逾越了。”
龙一骤然清醒过来,方才自己竟是在质问皇帝,看着同伴们略显疑惑的眼神,龙一浑身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他们中间有哪一个多心的去查这件事,那结果绝对是令人震惊的。
“永瑧……乃永安教教主,与凤阳王争权多年,如今放他一马,待他回去中原,正可以牵制凤阳王。”天禧帝缓缓解释道,也不知是为了说服别人还是说服自己。
龙一略微抬眼,不做争辩,毕竟主子说的什么,属下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陛下,那北凛王如今该怎么办?”龙一问道。
此时天禧帝拉回了自己的思绪,看着后面马背上拖着的北凛王元翌,后者脸上的面纱已经滑落,但却执拗的挂在发间不肯掉下来。天禧帝看着马背上北凛王毫无防备的样子脑海之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北凛王在北凛如同天神,窥探其容颜为大不敬,世上无人见过元翌成年之后的样貌……
如今情势危急,天禧帝失去了皇位,更无一兵一将可使,要想翻身势必要兵行险招。微微的风吹过众人的脸侧,天禧帝一双琥珀色瞳孔闪着幽微的光,如同黑夜之中伺机而动的猎豹,危险而又神秘。皇帝意味深长地一笑,缓缓说道:“龙一……将元翌挂在发上的面纱拿来。”
永瑧醒来已经是数天之后的事情了,睁开略显迷茫的双眼,他头痛欲裂。已经不怎么记得当初是怎么昏倒在水中,但是看着如今的状况,自己无疑是被放了一马。周身的衣物齐齐整整的穿在自己身上,身体上甚至有被仔细清洗过的感觉,身下垫着一堆干茅草。
“教主——教主你醒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永瑧细心听去,果然是赫连隐。
赫连隐手上抱着一些食物,蹲坐在永瑧身侧,面上透出些欣喜的意味。
“我已昏睡了多久?”永瑧嘶哑着声音问道,口气之中有几分疲惫。
“足有三天。”赫连隐答道。
“你可记得我们是如何在此处的?”永瑧眉心微动,眼中恢复了几分神采。
“属下醒来之时不知为何已身处墓道之外,在想进入之时却发现墓道之中多处已经渗水堵塞,料想教主应当不会仍旧身处王陵之中,于是沿着山势而下,未曾想竟在赤水河畔发现了教主您。”赫连隐见教主已然醒来,不慌不忙地答道。
赤水河畔……永瑧心中缓缓思索,那人竟是没有杀了自己吗?想着那人一向自视甚高又从不甘居人下,竟会放过一个曾经狠狠伤害过他尊严的男人,这其中究竟有多少不能轻易对人言明的心思?永瑧的心绪微微起伏,竟有几分气血翻涌之感,他连忙稳住心神,不去刻意再想此事。
永瑧从地上站起,身子还是有些发软,但是也还撑得住,赫连隐想从旁扶一把,却被永瑧挥挥手拒绝了。
二人正要离开此地,却隐隐听到了马蹄声,马蹄踏在细碎沙粒之上的声音微不可察,但二人俱非常人,自然听得清晰无比。
永瑧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此时此地出现马蹄声,显然是敌非友,赫连隐一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之上,整个人如一支待发之箭,伺机而动。
没过多久,马蹄声越发清晰。来人只有一人一骑,坐在马背之上的男人神情倨傲,不可一世,马尾也不停地左右扫来扫去,跟它的主人一般,显得不耐之极。
永瑧细细看去,只见这男人身材高大,身披甲胄,甲胄乃是精钢制成,上面印刻着不知名的异兽。男人的眼珠泛着墨绿色,卷曲的头发从额角束成辫子,却又偏偏有几丝散落下来,显得野性而不羁。永瑧细细打量男人的身姿气势,实乃武将无疑。
“哪个是永瑧?”那男人漫不经心的问着,墨绿色的眼珠不耐烦的转了个圈。
其实以永瑧和赫连隐二人的气势,谁是主谁是仆,一清二楚。赫连隐正一手按剑侍立在侧,那男人却偏偏还要再问,分明是想要给永瑧一个难堪。
永瑧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淡笑一声,缓缓坐下。他的衣饰虽然整洁,却不是非常华贵的花饰料子,一头墨发简简单单的束起,却又另有一番写意风流。只见他斜靠在一旁的大石之上,望着那兀自坐在马背上的莽撞男人,但笑不语。
那男人看着永瑧的样子,竟是一愣,方才的锐气被挫得一干二净。随即那男人大怒,冲着悠然自若的永瑧吼道:“兀那贼人!竟如此无礼!尔等还不速速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