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传呼哥哥三遍了，怎么还是没有回音？”谢兰焦虑地嘀咕，她的后背紧靠在放置电话的柜子旁，双臂环抱，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上。在这宁静的小栗子家里，她正试图联系她的哥哥谢勇。到今天为止，离家已半个月，她知道若再不传信，父母必定会极度担忧。因此，她决定给哥哥打电话，报个平安。
小栗子今天出门看病了，家中其他人也都忙于自家的田间劳作。只有齐庆加陪在谢兰身边，但为了尊重她的隐私，他一直在外面的院子里等候。
谢兰明白，齐庆加为了陪她来这里打电话，特意暂时放下了手头的农活。已过去二十分钟，谢勇还是没有回电，谢兰心中不禁疑惑：“难道哥哥的BB机出了故障？”考虑到不应再让齐庆加在此无谓等待，她刚打算放弃这次通话，准备离开屋子时，电话铃突然响起。清脆的铃声在空荡的屋内回荡。
谢兰急忙迈步上前，拿起话筒，急切地问道：“喂，哥哥吗？”
“小兰？”谢勇的声音带着疑惑和惊讶传来，他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候接到她的电话，“小兰，你这是在哪里传呼我的？听上去像是个农村的号码。”
“我现在就在农村。”谢兰回答，并进一步解释说：“其实我是回到了大姑家，但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一位农村同学家里。”这是她早已编织好的谎言，说出来时流畅无比。
谢勇在电话那头听着并未察觉到任何破绽。他终于反应过来，带着一丝不屑地说：“你真是心大，知道吗？咱们厂最近公布了一批下岗人员名单。有个哥们告诉我，你的名字也在上面……”
谢兰感到脑海中一阵嗡鸣，虽然身体未曾流血，但她深深感到伤口的剧痛。她强忍着内心的激动和怒气，反驳道：“我向蓝主任请了一个月的事假，有正式的请假条。现在只不过耽误了半个月，为什么要让我下岗？”
“这你得去厂子问。”谢勇听着电话另一头妹妹愤怒的呼吸声，依然淡漠地回答。
谢兰早已习惯了哥哥的冷淡态度，她并不在意。此刻她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在车间里辛勤工作的场景，在所有钻工姐妹中，她的月奖金最高，无疑是最能干的一个。为什么会轮到她下岗？她在心中默默呐喊，愤怒使她的脸部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下岗”——这个词如此可怕，而她竟不幸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
谢勇不仅没有安慰妹妹，反而埋怨起来：“谁让你无事请假呢。”他责备着，“说到底，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谢兰此时只感觉耳边嗡嗡作响，谢勇的话语仿佛远在天边，模糊不清。失业的消息对她来说太过突然，让她想起了曾经对那份并不符合自己兴趣爱好的工作的厌烦。当拥有时，她未曾珍惜；而现在，失去之后，却感到难以割舍。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刚刚平静下来的内心再次掀起巨大波澜，心中那一点微弱的希望之火也似乎瞬间熄灭了。
“小兰，你什么时候回家？”谢勇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家？”谢兰的心头涌起一阵凄凉。失业了，回到家里又能做些什么？整日无所事事，看着江欣颖对自己指指点点？自己还单身，没有自己的小家庭，父母整天会为此事唠叨不休，一见到自己就急火攻心，几乎要发疯。她唯一的工作，精神寄托，现在都没了。那个家，还有何用？
这般想着，谢兰对哥哥说：“我在我同学家还没玩够呢，过段时间再回去。请你转告爸妈。”
“你就继续玩吧，看你将来怎么办？”谢勇听后，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谢兰走出小栗子家，一路沉默。她本想加快步伐，跟上齐庆加的节奏，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似乎无法迈动。重重的心事使她的腿沉重如铅，步伐变得异常艰难……
齐庆加注意到谢兰行走缓慢，且沉默不语，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停下脚步，等待谢兰追上来，满是关切地问：“妹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谢兰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摇了摇头，态度显得有些漠然。
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侧头对齐庆加说：“你能陪我坐在路边休息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齐庆加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谢兰对他投去一抹感激的眼神，随后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她身穿周国珍大姨为她找到的朴素农家衣裳，既简单又随意。
她坐下后，注意到齐庆加似乎在犹豫不决，不知道该坐在哪里比较合适。于是，她拍了拍身边的地面，微笑着说：“坐吧。”
齐庆加笑了笑，感觉坐得太近可能不太妥当，便笑着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坐下吧。”谢兰一如既往地直率，再次邀请道。
齐庆加揉了揉头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憨厚地坐到了谢兰的身边。
谢兰看着齐庆加那像大男孩一样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然后，她随意地摘了一根嫩嫩的草叶，在手心里轻轻揉搓，直到手心变成了一片绿黄相间的颜色。最后，她轻轻地将捏成团的草叶投掷到一旁……
齐庆加注视着谢兰那张显露出苦恼的面孔，他轻轻地倾斜着身体，真诚地说：“妹妹，刚才电话里肯定传来了一些不愉快的消息吧？你大可不必犹豫，尽管告诉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至少也比你一个人在心里默默承受要好。”
谢兰静静地凝视着自己被草叶染成黄绿色的手掌心，淡淡地带着苦涩微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她突然陷入了沉默，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齐庆加此刻那充满关心和急切的眼神，她轻轻地笑了笑，补充道：“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生活虽然抛弃了我，但我不能抛弃生活。这半个月来，我看到你们一家三口每天如此辛苦而又能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如此地热爱和享受生活。所以，我没有理由继续消沉。我要向你们学习，学习你们那乐观的生活态度。”这番话无疑是谢兰发自内心的感概，也是她这一阶段对于重新振作起来、继续热爱生活的真诚表达。
这既是谢兰的心声，也是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
听到这些话，齐庆加不由得放下了心来，对谢兰说：“妹妹，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你应该向我学，整天傻乎乎地干活，过得充实、快乐、无忧无虑。”
谢兰听后，戏谑地回应：“你一个劲地叫哥哥哥哥的，真是不要脸，好像你比我大多少似的？”
在谢兰心中，齐庆加一直是个大男孩的形象，她总觉得他更像是个弟弟一样的存在。
“我都二十七岁了，怎么不是你哥？”齐庆加半开玩笑地辩解道。“我也二十七。”谢兰回应。
“你是几月生的？”齐庆加似乎很想在年龄上赢过谢兰。
“十月。”谢兰答道。
齐庆加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得意：“我是九月的，比你大，应该叫哥哥吧。”
“才大一个月，叫什么哥哥。”谢兰带着轻蔑的口气说。
“大一天也得叫哥哥。”齐庆加开怀大笑，仿佛在这场年龄的较量中赢得了一场大胜。
“不叫，不叫……”谢兰坚持着，笑容如花。
齐庆加看着谢兰那灿烂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深情地说：“你笑起来真的很美，就像这花一样。”
他说着，顺手摘下了路边一朵正盛开的红色花朵，正要轻轻地把它戴在谢兰头上时，不经意间他的手触碰到了谢兰的，两个年轻人的脸庞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羞红。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又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诡语
2024-06-11 2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