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高处避难

　　村中灯火全无，顾家之外，再无人家亮着灯光。
顾蕾早有预备，小憩片刻后精神焕发，独自一人，在靠山最近的屋中守望山川之变。
她身侧悬挂一面铜锣，手中紧握鼓槌，随时待命，准备发出警报。
暗夜将尽，雨势亦缓。
就在顾蕾思量着危机是否已远去之际，忽闻异动。
她二话不说，立即敲响了铜锣。
顾家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无需询问何事，便按照既定计划，分头沿村而走，传达险情即将降临。
“洪水将至，速速往高处避难！”顾大河高声疾呼，以确保附近几户人家都能听见他的警告。
然而被吵醒的村民反应却不甚友好，甚至有人出言不逊。
“洪水？你们这是虚张声势！”“真是的，你们到底怎么想的？深夜里如此吵闹。”
“终于盼来了这场雨，你们却天天担心洪水，不烦吗？”
顾大河望着面前那三扇紧闭的门，露出无奈的神情。
“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了，是你们不信。若真出了什么事，可别怪我。”
他没有在这里多费时间，而是继续前往下一户人家。
顾家人忙碌了一番，却并未能说服多少人。
正当他们犹豫是否再劝劝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锣声。
那是蕾儿在提醒他们，洪水已经来临。
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恐怕会被洪水吞没。
既然已经尽到了提醒的责任，剩下的只能顺其自然了。
顾家人转身，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家中。
少数听从劝告的人已经比他们先一步到达院子里，他们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才能安全，想着顾家肯定有办法，所以来到了这里。
顾王氏原本想劝他们离开，但没想到洪水已经来临。洪水如猛兽般瞬间将小村吞噬，化作一片汪洋，令所有人心惊胆战。幸而顾家先见之明，提前挖好了排洪渠，使得自家免受洪水之灾，形同一座孤岛般安然无恙。
“我们该如何援救余下的人呢？可有良策？”村长也是当初接受劝告者之一。他在赶往顾家的途中，曾试图说服他人一同逃离。然而，无人理会他的警告。那时，他心中亦存侥幸，暗自思量洪水或许不会降临。不料，抵达此地时，村庄已遭淹没。
顾蕾似乎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只是静静地站在排洪沟畔，目光紧锁着从山上奔腾而下的洪流。她注意到洪流中夹杂着不少柴草和树木，这预示着泥石流的威胁迫在眉睫。那些靠近后山的人家，未能及时撤离，一旦遭遇泥石流，恐怕性命难保。
顾蕾轻叹一声，指示顾三刚取出木筏。“首先救援山脚下的几户人家，他们处境最为凶险。之后再商议其他救援事宜。以目前的洪水涨幅来看，距离淹没屋顶尚有些许时间。”顾蕾话音刚落，便感受到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在那个紧急的时刻，一个年幼的孩子展现出异常的平静，实在是让人感到诧异。然而，在生命攸关的瞬间，顾蕾已无暇顾及这些细节，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援。
"三刚哥，快告诉我怎样才能操作这木筏？" 顾蕾并不是打算亲自下水救人。即便她有这个意愿，顾家的人也不可能允许她去冒这个险。这项救援任务，自然是交给了她的父亲和大伯。
顾大江按照顾三刚的指示，乘坐木筏逆流而上，很快便抵达了第一户人家。看到救援到来，几个人急忙争抢着想要登上木筏。顾大江见状，眉头紧锁，警告道："这木筏足够大，大家都能上，不必争抢。若是把木筏弄翻了，我们全都要葬身于此了。"
听了顾大江的话，众人这才停止了争抢，一个接一个地登上了木筏。顾大江深知人性，在这危急关头，很多人都只顾自己，哪里还顾得上他人。他叮嘱道："都给我抓稳了，千万不要掉下去。"
顾大江顺利地将这些人送回了顾家，然后自己下筏，换由他的大哥接手。得益于顾大江之前的经验分享，顾老大很快也成功地救回了第二户人家。顾大江踏上木筏，刚要启程，便听见女儿顾蕾的呼唤声。
“父亲，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她心中感应到，泥石流似乎即将席卷而来。
“蕾儿勿惧，你父亲我非比寻常，定会安然无恙。”顾大江轻拍胸膛，再度驾筏逆流而去。
顾蕾目送木筏渐行渐远，心如悬旌。
地面的震动愈发剧烈，她急切地希望立刻冲上前阻止父亲。
然而，她深知，即使泥石流真的降临，她的父亲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救援。
无法阻挡，她唯有在心中默默祷告，愿此行平安无事。
当顾大江抵达第三户人家时，屋内的男子竟然对他说：“怎么现在才来？”
他闻言微皱眉头，故意将木筏向后挪动了一些。
这户人家是后来迁入的，与他并不熟络，据说是村长的什么亲戚。
“其实我完全可以不必前来。”顾大江看不惯这般不识好歹的人。
救了他们，反倒显得自己多事。“顾家四哥，你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实在是对不住。你……你快带我们下去吧！”一旁的女人一听到他这么说，当即就被吓到了。生怕他真的会划着木筏回去。话音才落，后山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顾大江听到这动静，也知道耽误不得了，只能将木筏划过去，将那一家子接到了木筏上。“抓紧，水流很急，要是掉到水里，我可不会管。”木筏在洪水之中横冲直撞，眼看就撞到了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男人原本把孩子抱在怀里，看到前面有危险，他竟然将孩子推到了自己面前。
“你干什么！”女人看到他这动作，连忙上前，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原本就颠簸的木筏，因为他们这三个人的动作差点侧翻。还好顾三刚之前设计的一个机关，可以将他固定在木筏上。他在关键时候打开机关，这才保住了自己。但男人和孩子没有能坐稳，掉到了洪水里。孩子一下就被洪水冲得没了影儿，男人则使出浑身解数抓住了木筏，爬了上来。“阿聪！阿聪！”女子急切地呼喊着，想要投身汹涌的洪水之中去寻找，却被顾大江紧紧地拉住了手臂。
“别冲动，现在下去太危险了！”孩子年幼无知，已被洪流无情地卷走，去向不明。
即便她勇敢地跳入水中，也难以将其救回，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
就在这时，山上的泥石流突然汹涌而至，其猛烈的冲击力差点再次将木筏掀翻在水里。
幸好顾大江早有防备，稳稳地将众人带到了安全地带，顾家暂时得以幸免于难。
“蓉儿，这是怎么了？吓得不轻吧？”村长见她泪流满面，急忙上前询问，正要安慰，却突然发现事情的严重性，“阿聪在哪里？”
这下女子哭得更加悲痛欲绝，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本该挺身而出的男人却缩在一旁，胆小如鼠，犹如一个缩头乌龟。
最终，还是顾大江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详细叙述了一遍。
村长听后，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怎么会有你这样不争气的侄儿！”
在场的人们纷纷指责那个男人，他只好将身子缩得更紧，试图躲避众人的目光。
顾蕾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这世上自私自利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洪水与泥石流的肆虐，让那个孩子的踪影几乎无从寻觅。
顾蕾心中暗自庆幸，泥石流并未如她所担忧般向他们这边涌来，而是改道另寻他处。
随着泥石流的退去，雨势也渐渐小了起来。
她攀至高处，目光扫过整个村庄，了解灾情。
屋顶上，不少村民被困，他们用尽全力呼喊着求救。
顾大河嘴角微撇，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之前有逃生的机会不珍惜，现在却只知道呼救。”
想当初，他们还对顾蕾恶言相向，如今恐怕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顾蕾正思索着如何展开救援，以及救出之后该如何安置这些受灾的村民。就在这时，蓉儿不顾一切地冲出院子，踏入了门外汹涌的排洪渠。
洪水凶猛，稍有不慎便会被洪流卷走。
“大哥，快去拦住她！”顾蕾和顾大河几乎是同时发现了这一幕，异口同声地喊道。
顾蕾连忙推了顾大河一把，示意他去排洪沟里救人。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看似柔弱的蓉儿此刻却展现出惊人的力量。
顾大河尽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法将她拉上，反而被她在身上又抓又咬，痛得他差点松手。然而，他清楚一旦自己松手，这位女子恐怕将命悬一线。因此，他紧紧抓住她，同时大声呼救。
听到这呼救声，秦大壮立即飞奔而至，迅速将两人从排洪渠中拖出。
“我似乎听到了我儿在呼唤我，我得去找他！我得去找他！”蓉儿泪流满面，情绪崩溃，瘫坐于地。
“你定是听岔了。”
“不，我也听到了。”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顾蕾身上。
“蕾儿，你真的听到了吗？”若是别人这么说，可能无人会信。但如果是蕾儿，那几乎可以确定是真的。这似乎已成为村中人的共识。
“大家先静一静，屏息凝神细听，应该也能听到。”顾蕾提议所有人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四周除了潺潺的流水声外，还有一个非常微弱的声音，在呼唤母亲，呼喊救命。那声音被风雨吹散，难以辨认方向。
“我出去看看。”顾大江登上木筏，仔细辨识声音的来源。最终，在一片狼藉的枝桠之间，他们发现了阿聪的痕迹。
他被困在其中，无法自行摆脱。
顾大江心急如焚，想要挺身而出，将他拯救出来。然而，窄小的入口让他无从下手。
尽管他竭尽全力地伸手过去，却依然无法触及到阿聪。
这个地方，恐怕只有蕾儿才能进入。
他知道蕾儿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帮忙，但是这里的水流湍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冲走。
也许，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尝试。
顾大江试图询问阿聪的情况，但他只是不停地哭泣，完全无法表达自己的困境。
只是看上去，他像是被困住了，无法从里面挣脱出来。
顾大江划着木筏回去，将阿聪的情况告诉了大家。
他正在考虑是否要带着柴刀过去，清理一下树枝杂物，或许这样就能将人给救出来了，就听到蕾儿说：“爹，让我去吧！”
顾王氏立刻提出了反对，“那怎么能行！太危险了！”
“奶奶，您也知道危险。他被困得越久就越危险。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我们去动那些困住他的树枝，也不知道会不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我去。”顾蕾心知肚明，她的父亲也明白这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方式，只是出于对女儿的担忧，才没有主动提出。
既然父亲不愿开口，那么这个责任就只能由她来承担了。
顾王氏并非不近人情，若是换作他人去救援，她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然而，让自己的女儿冒险，她的心中实在是五味杂陈。
正当顾王氏思索着如何劝说顾蕾时，蓉儿突然跪在了她的面前，泪流满面地哀求：“老太太，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的孩子吧！”
她的哭泣声撕心裂肺，情感真挚，让人闻之心酸。
蓉儿的悲泣让顾王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面对这样一位母亲，怎能轻易说出拒绝之语？
“若你们早些听从蕾儿的建议，何至于落得如此境地？蕾儿已经不止一次伸出援手。”顾大江沉声说道。
如果他们能早点听从蕾儿的话，及时离开家园，又怎会陷入困境，遭遇不测？
“都是我的错，全是我不好！”蓉儿自责地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请你们一定要答应我！”
言罢，她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上立刻浮现出一道红肿的痕迹。
顾大江眉头紧锁，但仍旧没有松口的迹象。柳氏见蓉儿如此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惜。她轻步走到蓉儿身旁，温柔地将她扶起，轻声叹息道：“你的苦楚，我感同身受。但蕾儿尚且年幼，如何能忍心让她置身于险境？”
“母亲，我自有本事，定会安然无恙。”顾蕾知晓时间紧迫，每多耽搁一刻，阿聪的危险便增一分，“父亲，我们速速启程吧，否则恐怕真的来不及了！”
“蕾儿，你务必万分小心。”柳氏轻抚其面庞，语重心长，“务必早归。”
“嗯！”顾蕾坚定地应允，紧握顾大江之手，一同来到木筏之旁。
她轻巧地登上木筏，稳稳坐定。
顾大江取出绳索，一端系于蕾儿之身，另一端则绑于己身。
随后，他们驾筏至阿聪受困之地。
那入口甚是狭窄，仅容幼童通过。顾蕾接过父亲递来的小刀，谨慎地膝行而入。
顾大江随身携带的小刀锋利无匹，稍加施力，便能轻易切断细小树枝。
顾蕾运刀斩断阻路枝桠，终至阿聪身旁。
阿聪腿上压着一块巨石，伤口仍在流血，小脸因恐惧而苍白，似乎已哭至无力。
“勿惧，我来带你离开此地。”顾蕾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移开压在阿聪腿上的巨石。
然而空间狭小，她又怕伤及阿聪，竟无法移动分毫。阿聪见她无法将石头移开，身体不由得一颤，紧接着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她，声音微弱地说：“别离开我。”
顾蕾轻声回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怎会弃你于不顾？但你这样紧抓着我，我便无法施展手脚。先放开手，好吗？”
顾蕾没想到自己竟还要哄孩子。
阿聪眼含畏惧，犹豫了片刻后，终于松开了紧抓的衣角。
顾蕾取出小刀，砍下一段树枝，然后将其置于阿聪脚边的石头下，意图利用杠杆之力撬动石块。
她对阿聪说：“待会儿我用劲一撬，你就赶紧把脚拉出来，明白吗？”见阿聪点头，顾蕾便用力撬起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