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鬼来朝

我太爷死的那天，下了一场暴雨。

雨没过了河堤，到处都是一片汪洋，但就算这样，前来吊唁的人还是很多。

不，确切的说，是万鬼来朝。

所有人都带着鬼脸面具，形色各样，包括我自己。这是太爷临死前的要求。他们身穿黑衣，打着白伞，在雨里像盛开的白色冥花。

我太爷在世时，江湖人给起了一个外号，叫五斗先生。

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一个天下共分八斗，而我太爷就独占这五斗。

这五斗分别对应着财道、王道、武道、兵道和鬼道。我太爷一生也只收了五个徒弟，我是第五个，也是最小的那一个。

我是太爷从死人堆里捡来的，后来太爷给我起名张阳，说我出生的时候阴气太重，我是信的。

因为我从小就经常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后来太爷才告诉我，这叫阴阳眼，是天生修习鬼道的天才，一个世道里面这样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而且容易早夭。

的确，小时候如果不是有太爷在我身边，我可能早就被那些奇怪诡异的东西给吞掉了。

太爷说阴阳眼能看到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天地分阴阳，这是老天爷的本事，一介凡人拥有了老天的能力，更要约束自己，管住欲望。

所以就算太爷教了我很多东西，却从来不同意我使用出来，他说这叫余着。

我问太爷，什么时候可以用这些本事。

太爷说，等到他死的那天。

我带着鬼脸面具，混在人群中，没有因为是太爷徒弟的身份就被特殊对待，因为都带着面具，谁也不认识谁。

太爷死前说过，他要天葬。意思就是，让老天来决定他死后的去向，不用下土。

就在我寻思会是怎么样的天葬时，人群里面突然一阵耸动，像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惊慌失措，反而从喉咙里发出轻唔声一样。

我扭头，就看到暴涨的水面里有异样。

那是一群巨蟒！

每一条都有一头小牛那么粗壮，青色鳞片中间杂着些许黄色圆点，它们就这样旁若无人的搅动水面，然后目的明确！

“一条，两条，三条，……九条！”我的视力要比别人好太多，扫过一眼后，我数清楚了青色巨蟒的数量，一共是九条！

太爷说过，九为极，数字九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就在我惊叹的时候，它们已经将太爷的棺椁抬到了背上，然后很快游回江中，消失在茫茫水天一色里。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许是被这九蟒抬棺的景象震住，又或者是在彼此观察对方的真实身份。

毕竟，能够找到这里，参加葬礼的人，身份又能够简单到哪去呢。

太爷的葬礼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就在我心里头惆怅彷徨的时候，有一只苍白的手掌，拍住了我的肩膀。

“小五爷。”来人一口叫住了我的身份！

我心里头咯噔一下，对方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小五爷，是老太爷让我找您的，他老人家之前给我寄了一封信，让我时机得当之后联系您，他说您若是不信，就把这个给您。”

来人带着鬼脸面具，苍白的手上多出来一封黄皮信，他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然后打着白伞又退回人群中，隐蔽得谁都没有注意到。

我感受着手里头冰凉触感的信，有一个预感。

也许，太平日子不会再有了。

葬礼结束以后，我回到了熟悉的木屋里头，现在的木屋已经空空如也，我早就收拾好了行囊，打算在葬礼以后离开这里。

点上一盏黄油灯，借着略微昏黄的灯光，太爷熟悉的字出现在我眼中。

“小阳，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你是我最小的弟子，也是我最上心的一个。干我们这个行当，讲究一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一身本事全是老天爷赏饭吃，当我死后，也一定会有人来向你讨要一样东西——阴阳眼。”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就是自挖双眼，然后凭借着我教给你的那些本事，你可以成为一个活的很滋润的瞎子。”

“第二个选择，你拒绝把眼睛交给他，这是一条很不好走的路。”

“你打小好强，心思细腻，命理够硬，这也是为什么你能修习鬼道的原因。如果你选择第二个，我也是支持你的。”

信看到这，后面突然没字了，很大一段的空白以后，才见着一个落款。

就像是凭空里头，写的一大段话消失了一样。

这个时候，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落款，有很细微的一团黑气，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更像是被漾开的墨点子。

我集中注意力，将全部精力都灌输到双眼，在阴阳眼的加持下，我终于是从那一团包裹住的黑气里面，看到了几个蝇头小字——子时三刻，后山乱葬。

“果然有门道。”我收回目光，整个人因为精神过度集中有些短暂的恍惚。恍惚过后，我又开始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去。

“有人会来要我的眼睛。太爷这是在想告诉我们什么。”

“做一个活的很滋润的瞎子？不，这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站着，还把钱给挣了。子时三刻，后山乱葬，我必须去！”

下定决心以后，我吹灭了黄油灯。

小憩了一会，时间很快来到子时，我重新点上一盏黄油灯，用提钩提着，然后打开木屋门，往后山走去。

小时候，我问过太爷好多次，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后山就是乱葬岗，大半夜的阴风阵阵，小的时候我胆子小，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觉。

太爷却说，阴极生阳，越是阴气重的地方，对我来说就越是福地。我总觉得这是他在骗我，但我找不出证据。

心里头想着事情，我脚下走得不慢，很快就来到了后山的乱葬岗。

这里我走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已经烂熟于心，闭上眼睛都能够走出去。

就在我刚踏入乱葬岗的时候，也正好是子时三刻刚到，就在这时我看到，在乱葬岗里面还有一个人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