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如住的东厢房里有好几棵大金槐树,比普通的槐树花季晚。时下时节正好,开得招摇,十里余香。仲夏之后最后一波花季,末尾的葱浓。园里月季盛绽,蝶儿蜜蜂左右忙碌,嗡嗡的。鸟雀叽咂,热闹非凡。
前几日,夏葵便答应了莞如要教她骑马,说好了今日去马市选马。那日夏葵骑马驰骋的风姿仍在脑中徘徊,黎皿看着她的眼神,明亮、爱恋、自豪。莞如看在眼中,不知做何言语。她想,夏葵多特别啊,敢吵敢闹,爱憎分明。兴许黎皿就是被她这样特别的性子所吸引。
整敛了妆容,准备去接夏葵,却不想小喜来说,古塔想见他,说是有事相商。莞如听着,不明所以。她和古塔虽算是认识却也只是点头之交,素无往来,他又怎么会找上她?有些好奇,便让小喜引他到后院等着。
让人稍等了片刻,莞如才去了后院。花香缭绕,莞如想不到古塔找她会有什么事。他们可不熟,想想,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就只有黎皿和夏葵。如果说是关于黎皿的事的话,古塔是不会来找她的。那么就只可能是有关夏葵了,而夏葵的什么事又和她有所关联呢?
古塔倒是找了个好地方等莞如。那颗金槐下,左侧正好一簇生得茂盛的高杆花卉,依着树干正好隐隐将他遮去。这东厢房出入的人生不多,而他还要这样避着,说明这事儿可大可小了。
莞如来时,正看古塔站在那金槐下,被初日温透镶渡金边的橙黄槐花垂在他的头顶,晨风轻撩起他披散的墨发,与此相映。莞如此时细看,才稍稍惊觉以前不曾在意,原来这人也是好看的。像他手头的刀,刚毅有力,决绝,坚守着什么的样子。同样,也冰冷刺人。忽想起他看夏葵时的眼神,才明白原来夏葵才是他真正的主人,黎皿不过是他的原则。
“不知古公子有何指教?”莞如上前,勾着唇笑问。她这点倒是与黎皿有些相像,见人三分笑,让人怎么也厌烦不起来。
古塔不与回答,蹙眉抿唇,低着头说不出口的样子。握着刀的手,食指摩擦着刀鞘,昨夜一夜无眠,站在凭栏思索一夜。最终能让他想到的最有效支开王爷的办法就只有莞如。只有她能毫无疑端的做到,只是从没求过人,现下有些说不出口。
知道他的性子,莞如也不催他,就这么站着等他开口。凉风吹颤几次花瓣悠落,残香消散。古塔这才开了口。
“帮我……不会让你白帮的。日后,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报答你。那怕是要我的命!”古塔说,语气除与夏葵说话外,从未有过的恳求。
听言,莞如稍愣。路上,她想了很多古塔找她的可能,却没想过古塔会是找她帮忙。她能帮什么?就算有,那他怎么会找上她?他们可不熟!
惊愣后,莞如笑得意味不明,像是对自己的轻蔑,又像是对古塔的轻蔑。想他一个下人,居然敢私下找她帮忙。“呵呵,古侍卫说笑了。我一阶女流能帮你什么?”
古塔早想过她不会答应,至少也没那么容易。古塔皱眉重复那句话“我说过,我会报答你,不会让你白帮的!”
看他着急,坚定的样子,想也定非小事。只是这态度着实让人不怎么喜欢,也不知夏葵怎么会和这样的人亲近,还为了他和黎皿闹脾气。纵使不喜欢,却也真好奇他这傲气的性子会因为什么事求人,还找上不相熟的她。
“虽然不一定能帮上你,倒是愿意听听什么事儿。”
听言,古塔额上的皱眉纹稍缓,又粘住嘴,难言的样子。俄而,才说“支开王爷,十日就好,无论如何都要帮我!”
这次,莞如听言是真愣了,期间,想让过他找她帮忙可能是让她离间黎皿和夏葵。因为这是唯一共同有利于他们两人的事,也是她唯一有可能答应的事。却不想是让她支开黎皿,还要十日,为什么?
“支开玉壶,还要十日!为什么?”莞如乜着眼看古塔,问道。
古塔怎么可能告诉她原因,蹙眉。不悦她的探听。说“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帮我就好,我会报答你,刀山火海都行。”
报答?他一个下人,他能指望能从一个下人那里得到什么?不过听古塔这句‘刀山火海’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刀山火海,这个傲气的侍卫许下的这样的承诺,想必就不会是他的事了。
黎皿的事不可能找她,而且也不可能让当事人离开。那么就只能是夏葵了,这个可能也最可能不过了。事情倒是有了意思。
“呵,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夏葵,是为了她吧,至于为什么我也没兴趣知道。我就想问,你是喜欢她的吧?或是爱?”莞如看着古塔的眼睛,即使确定,也试问道。
听言,古塔心头颤了一下,他不怕任何人知道他喜欢夏葵,只是,怕别人以那样的眼神质问他的喜欢。怕下一刻那口中就会吐出唾骂他奢望,不知天高地厚,不配的话语。他不知道他心头的想法是否正确,他想,他对夏葵的一切对与这些无关。或是,他不过是想找个合适的理由反驳这些质问,让他能理所当然的继续下去。
看着古塔眸中闪过的惊诧,看他眼睛忽亮了,又暗淡下去。其间夹杂着些躲避。她就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不知怎的,她就想看看着傲气的侍卫难堪,惊慌失措的样子。
逼看着他的眼,笑说“你喜欢夏葵的吧!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是带着怎样的心思喜欢她的呢?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告诉她?难道要到最后玉壶大业就成她做了最后的牺牲才会真正的顿悟?你不会真的认为玉壶留她到现在是打算放过她了?就算她最后留了下来,那也会知道她今日所坚持的不过是浮光泡影得不到,还失去了所有。你说到时她会恨谁?至少玉壶是不会在意的,一切的结果都会由你一臂承担。难道这就是你的喜欢?你就不怕……”
“够了!我的事不要你管,我只是来请你帮忙的,你没必要做别的议论!”古塔瞋目,拽着刀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漫露。
莞如不在乎古塔的瞋视深知他能奈她何?她是不如黎皿心思缜密,精于算计,但总有些顽劣的小心思与黎皿相似,总感觉看到别人失措有些小兴奋。
“呵呵,我不过是提醒,我也算是夏葵的朋友了,不想看她难过。”
“如果你真有那些闲心何不去思想一下自己的处境,你也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留下?难道王爷真想你留下来?你清楚你的作用,然而,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心思歹毒的女人!”初时,古塔一直以为莞如不过是一个因为家族利益而被逼无奈的弱女子,在看到夏葵对她嚣张跋扈时,也曾可怜她,却不想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听言,莞如脸上的笑僵持,脸色煞白。是呀,她也是什么都知道,也深知她同夏葵一样不过是利益上的一颗棋子,可抛可弃。那怎么就是不离开不反抗呢?她也曾做着和夏葵一样的梦,只是惊醒后,痛过了。又迷迷糊糊的往前走去,越走越远,越走越深,越走越回不了头。既然挣扎不脱,那就随着心思去相信,蒙蔽自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走下去,总比清醒着痛苦的好。
想想,她和古塔又有什么不同呢?都知道结果不过是飞蛾扑火,却就是止不住火光的诱惑。都想在那火光中寻觅一丝美好,而这么一点美好喂养的自己,助长了情。到最后又怎么甘心就此结束放下呢?久了就放不下,走不来了。
莞如唇角勾起一丝同这繁荣艳丽的景色不和的落寞,心凉啊!“呵,看来你倒是个明白人,比我好。有目标也有人愿意领情,清楚该怎么做。真好,夏葵能遇到你这样的人算是有福了,只可惜她看不到本质的东西。就算看到了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一个侍卫,不是她想要的。”
古塔不理会莞如说什么,莞如叹了口气,接着说“唉~你的忙我不想去探究什么,能做到我会尽量去做的。不能和你多说了,夏葵还等着我去选马呢,你要不要一起去?”
昨夜不知怎的吹了风,院里的秋千嘎吱嘎吱的响个不停,刺耳得很。其实那声音并不算大,只是夏葵就是听得格外清晰,就连风也乍然有声,不知从何时起夜晚夏葵总是难眠,这些细小的声音也在脑力里放大。夏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那些声音就在耳边环绕,她真想去一刀割了那玩意儿,管它是谁系的。
早晨被院子里竹枝刮地的声音唤醒,打开门,下人正在打扫昨夜被风吹落的残叶碎瓣。向她问了好,夏葵不怎么喜欢他们,这些人太咂舌,他们不知道黎皿的身份。曾听到他们私下说她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养在外面的狐狸精,说不定就曾是那个不干不净的院子里的姑娘。生的这么好看,却不做良人,到处去勾引男人。夏葵不想搭理他们,也懒得和他们计较。但心头埋怨黎皿都给她找的是些什么人!
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眼睛涩疼,看着那紧扣的门扉,总觉得外面有人在通过这扇门看着里面,感觉很强烈。心跳都有些欢快了,跑去开门,却是两道清风,空空如也。有些失落,她明明感觉到了古塔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