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嬷嬷近日心中嘀咕得很,她不知王妃是否得了魔怔,王妃终日在景辰阁外徘徊,看来是一副担忧的样子,却又不进入景辰阁探望三殿下。王妃并不是个嗔怪的女子,对于一些自身的不平全是能忍则忍,但对流苏和云锦却是不容欺侮的态度,甚至对自己这个并非陪嫁的老奴才也是宽容为怀,可知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
她只是不明白为何王妃对殿下竟是这般犹豫不决,若是想要探望,便让安为山通报一声便是了,何苦在景辰阁外日夜牵念?是的,连她这个奴才都看出了王妃对殿下的挂心。此日巳时,苏嬷嬷如往常一般在院中候着要伴王妃前往景辰阁,不想却迎来了聆雨阁的第一位客人。
“姐姐,德香不请自来,还望姐姐莫要恼怪德香!”苏嬷嬷她们还来不及向昭华禀报,一身宽衫短袖的德香在一个契丹侍女的陪伴下步入聆雨阁,如入无人之境般。
将时昭华又遇梦魇,她这几日总是在梦中惊醒,每每担忧耶律成的安危,偏偏安为山那边也不带一点消息教她安心,似乎是耶律成有意与昭华别扭一般。
未曾梳妆的昭华披散一肩乌发倚靠在榻边,面色苍白隐现娇弱病态,双眸低垂,一对樱唇此刻亦不见血色,便是身着亵衣的不庄之态却教将进房间的德香滞愣片刻,只听昭华语声无力道:“妹妹见外了,你能来聆雨阁走动,本宫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见怪?倒是本宫,今日身子不爽,怪是不庄重的。”
德香神情却是温和,似是很能体贴昭华的体弱,笑道:“姐姐哪里的话,若早知姐姐今日身子不爽,德香便该另择他日过来叨扰姐姐的。不过妹妹今日前来,倒是带了些许滋补的东西想赠与姐姐,却忘了姐姐原是圣朝的公主,对这些东西理当不觉为奇。”
语罢,德香的侍女秋菱怀抱着一个锦布包裹云步上前,昭华颔首道:“东西好不好当是其次,妹妹的一片心意本宫记在心里了,还要多谢妹妹的记挂。流苏,把东西收去小厨房,带秋菱姑娘下去歇歇罢。”
流苏闻言笑着将秋菱带出房外,门里还留下苏嬷嬷与云锦两人,德香不断望着两人却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昭华朝云锦换了个神色,云锦即刻会意,对苏嬷嬷笑道:“嬷嬷,我后面给王妃炖了些汤药,嬷嬷陪我去看看火候罢。”
苏嬷嬷应声与云锦步出房外,待房门幽阖,昭华望向神情若思的德香问道:“瞧妹妹颜色亦不敞亮,不知妹妹今日前来,可是还有别的事情?”
德香听罢这才舒了口气,随即凝眉正色道:“既然姐姐问了,德香便也不藏着掖着。德香知道姐姐是个爽快人,姐姐对待柯玉祁她们这般忍耐,那是姐姐心思宽广,不与她们计较,但是姐姐可知道她们在背后是怎样中伤你的?”
昭华听着德香之言却觉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然而德香既是为人温婉,应当更是个不愿惹事的人,此刻怎会来告知自己柯玉祁她们的不敬?思及至此,昭华无意笑道:“这世上人有千千万,本宫也周顾不到所有,又何必用他人的错漏来伤了自己?”
“姐姐好思养,可是德香只知离乡之苦非亲身不能体会。德香的娘亲原是圣朝边城的牧羊女,只因一日遇见行征迷途的爹爹,这才有了德香,而我爹爹是契丹人,这才生就了德香这张汉辽不似的面容。”德香的自言终是让昭华明白了为何她较柯玉祁和隆顾清生的从容。
“既是如此,为何会来到辽国做了三殿下的侍妾?”昭华轻掩娇唇,似是微咳了两下,十分惹人怜顾。
德香闻言垂眸,轻声道:“爹爹是辽人,终归是回了契丹。娘亲等不来他,便舍下一切带德香来辽国寻他,可惜没过几年,娘亲就病死了,德香方时年幼,便被卖入宫中做了宫婢,后来又被皇上指给了三殿下做侍妾。”
昭华轻叹了口气,只以为德香也是个可怜之人,探手握住德香柔荑,柔声道:“罢了,以往种种已然过去了,你现今做了三殿下的侍妾,也算是衣食无忧。若是心里有什么不好受的,便来跟本宫讲,本宫自当你作亲姐妹相待。”
“多谢姐姐!德香自见姐姐第一面便知姐姐是个心善之人,姐姐能当三殿下的王妃,是德香的好福气,若是那个柯玉祁做了王妃,德香只怕保不全这条贱命!”德香言间抽噎起来,一张秀容瞬时梨花带雨,像是受了柯玉祁极大的委屈。
昭华不知柯玉祁究竟是如何的为人,亦不知她对德香做过什么,竟叫德香担心自己性命不保。只是此时事情不见分晓,她不敢恣意妄断,只得轻声安抚德香道:“别想那些没来由的了,如你空闲,大可多来本宫这里走动,倘使你喜欢,本宫还可教你中原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