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送你回家

这一顿晚餐，苏婉柔准备得极为用心，凌子轩看着满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越发觉得食不知味。
腊月二十九，年前上班的最后一天。
“苏主管，真羡慕你啊，再撑一个小时，今天晚上就可以彻底解放了！”一名服务员靠近苏婉柔，低声向她说，一面还飞眼瞧着老板在不在。
苏婉柔呆了一下，也低声问：“你们做到什么时候？”
“轮休嘛，订年夜饭的人不要太多，哪有时间休息。唉，可惜我居然轮到了最后一天，真倒霉。”那名服务员一边抱怨，一边快速走到厨房端菜去了。
苏婉柔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又到办公室去查订桌，发觉果然这两天晚上都排得满满的，看来都是出来吃年夜饭的。
真是好奇怪，好好的不在家里团圆，却要到陌生的地方去吃饭。陌生的地方，那能叫年夜饭吗？苏婉柔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思维，她只能无奈地摇摇头，挥去自己的思绪。
想来，今夜子轩的名字也早已出现在某酒店的名单上了吧。
苏婉柔又愣了一会儿神，忽然拿出手机来给乔易玲打电话：“乔姐，今天晚上我不回去吃饭了，餐厅这里比较忙，我留下来帮一下她们。”
与其回到别墅形单影只，不如留在餐厅看人来人往，至少还能在这种喧哗中体会到一丝年味儿。
乔易玲握着电话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凌越集团内，凌子轩已经亲口向所有员工们道了辛苦，拜了早年，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最后宣布：放假了！
员工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终于可以休息了！
他们倒是都轻松了，凌子轩却半点儿也不能够轻松。
“上车吧。”他淡淡地招呼早已等在楼下的左商商。
左商商一蹦一跳地过来上了车，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下班了？今天累不累？我看到大楼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凌子轩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左商商也不介意，又说：“其实我倒挺羡慕他们能忙到现在的。像我，我都不知道现在该忙什么，年后得赶紧想办法找个工作。说起来，我确实挺感谢你的，要不是你给我找了这么个活儿，这几天我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凌子轩就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一言不发。
等她终于停下来之后，凌子轩才默然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婉柔回去了没有？晚上准备吃什么？”
乔易玲轻叹一声：“少爷，苏小姐今天没回来吃饭，说是餐厅忙得走不开。”
“什么？”凌子轩皱眉：“能有多忙？胡闹。”
他阴着脸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婉柔，你现在马上下班回家，吃饭去。”
有那么关心这个女人吗？左商商坐在副驾，长发披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也有效地遮住了她的表情。苏婉柔，看来即使我想放过你，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听不到苏婉柔在那边回答了些什么，只从眼角的余光瞥到凌子轩的脸色一发阴沉。末了，他只是轻轻地说：“好吧，你喜欢就好，记得叫司机去接你。”
不用看，左商商就知道凌子轩是生气了。但是即使在生气的情绪下，他对这个苏婉柔说话的语气都这么温柔！相比于对她的冷淡，左商商再一次咬了咬牙，愤恨地默念着苏婉柔的名字。
苏婉柔！
这一路，凌子轩再也不曾开过口。左商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二人沉默着来到了酒店门口。
凌家父母早就到了。服务员一见凌子轩进门，立刻热情地迎上去，将二人引到早已订好的房间内，然后殷勤地关上了门。
“来了？”凌天照笑得很慈祥：“子轩，公司已经放假了吧？”
凌子轩赶紧点头称是，顺便就坐在了凌天照身旁，看样子是要与老爷子一起讨论一下公事。
岳姗嗔怪地看了凌子轩一眼，转过头对着左商商拍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咱们不理这两个工作疯子。来，商商，伯母旁边来坐。”
左商商甜甜一笑，应了一声“哎”，就乖巧地坐了过去。岳姗携了她的手，细细地问她饿不饿，累了没，两人一时相谈甚欢。
凌子轩一边与父亲交谈，一边将这一场景看在眼里，没说什么，眉间却闪过一丝阴郁。
—————————— 苏婉柔其实本来没有多少上班的情绪，她留在餐厅，完全是因为不想回家。不过，在办公室里枯坐了几分钟之后，苏婉柔终于忍不住起身到大厅里看了一下，这才发觉原来餐厅里有如此之多的客人！
想来也是，由预订名单来看，今天和明天将是人数最多的时候。看着服务员们一个个满场飞奔的忙碌身影，苏婉柔叹息一声，主动加入了帮忙的队伍。
这一忙，不知不觉就忙到了九点半。苏婉柔尚且不知道时间，王姐却在一旁哀叹：“唉，本来跟老公和儿子说好了这两天都要一起吃饭的。不过，话说回来，做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指望有顿安生饭可以全家人一起吃的。”
她的话勾起了苏婉柔的情绪。苏婉柔冲她勉强一笑，默默无语地转身进了洗手间。
哗哗的流水冲洗着她因为上菜而被熏得有些油腻的双手，那水声却一直在搅乱着她的心境。苏婉柔抬起头，惊见镜子里现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
这是她吗？苏婉柔愕然半晌，一阵心酸。
手机却在此时响了起来。苏婉柔低头一看，居然是江凯！
她一惊之下，手机差点滑脱到地上。江凯已经有些时日没与她联系了，今天为什么忽然这么晚打电话来？
铃声一直在不屈不挠地响着，苏婉柔心中柔肠百转。这电话，到底接还是不接？
江凯的确足够有耐性，一次没接，很快就打来了第二次。
苏婉柔无奈地按了接听键。
刚一接通，江凯劈头就是一句问话：“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加班？怎么不回家吃饭？”
苏婉柔一怔：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加班？她冲出洗手间，茫然在大厅里寻找，但人来人往中，哪里找得到江凯的身影？
“傻瓜。”江凯的声音里有无限温情，却也有无限心痛：“我在外面。”
苏婉柔挂断电话，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那辆红色豪车。江凯站在车前，看向她的表情高深莫测。
“怎么还在加班？”他问，声音里居然有怒气。
凌子轩是怎么搞的，自己不是已经把餐厅转让给他了吗？为什么他不叫林老板好好照顾苏婉柔？江凯恨不得马上就去抓住凌子轩大声质问，这家伙就准备用这样的态度来保护婉柔吗？
而且明天就要过年了，为什么凌子轩不带她去吃吃饭、看看电影、玩玩休闲？他是怎么照顾苏婉柔的！
苏婉柔怔怔地说不出话，对着江凯发了半天的呆，忽然有泪莫名其妙地掉落下来。
江凯一下子就慌了，上前一步将苏婉柔揽在怀里，一迭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别哭，有什么话慢慢说，我在这里，别哭。”
心头压抑的情绪一旦找到释放的出口，就如开闸的洪水一般不受控制。苏婉柔有心不想在江凯面前如此失态，然而眼泪就像个逆反期的孩子，愈是想要憋它回去，它反而愈是疯狂地在脸上肆虐。
有什么东西被撕裂了似的，是那样尖锐的痛楚。苏婉柔明知道不应该这样，却始终无法停止抽泣。她几次想要从江凯怀中挣脱，然而无力支撑的身子却是一步一步向江凯慢慢靠近。没有了他的拥抱，只怕下一秒，她就会无助地跌坐到地上。
江凯一手环住苏婉柔的双肩，另一只手始终在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这样的安抚很有效，苏婉柔哭了一会儿，总算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思维。
“对不起。”她用力从江凯怀里挣脱出来，低着头道歉。
江凯倒是实实在在地愣了一下：“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我，从不曾如此失态。”苏婉柔斟酌着用词，她不希望伤到江凯的心。应该怎样才能表达她的真实想法，难道要她说：对不起，因为你不是凌子轩，所以我不能在你的面前这样哭？
江凯却很显然是听明白了，刹那间脸色白了一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没有人送你回家吗？”他转移了话题。似乎在与苏婉柔交谈的时候，他经常这样转移话题。
苏婉柔摇头：“我还没有给司机打电话。”
江凯很想说，司机就算了，问题是凌子轩干什么去了？但是他看看她的脸色，强忍住了没有问。然后他拉起她的手，将她扶到了副驾驶座上。
“来，我送你回家。”他不由分说地发动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