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夏侯端是夏侯仪的胞弟,自夏侯仪登基为王,夏侯端的地位也愈加显贵,现如今在大瀛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势力可见一斑。
端亲王生性散淡,不好朝堂之事,但为人豪爽好客,闲来无事,总爱在府中摆宴设席,生性风流的他,流连烟花之地也是常有的事情,因此,京城里的人私底下给他取了个诨名:草包王爷。
这个诨名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一笑置之,竟还打趣说,天下草包甚多,他是最富贵的那一个。
因此,人人都已习惯了他的平庸,甚至连崇华帝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折腾。有了皇帝的默许,端王府里日日笙箫,奢靡渐盛。
秦牧眠一行人乘马车去了端王府,已能远远看见王府巍峨的建筑时,马车却忽然停住,竹吟镇静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公子,去往端王府的马车太多,前方的路已被堵住了。”
长歌面上罩了一张银白色面具,掀开窗帘朝外张望,果然,前路黑压压一片,竟都是车马,各府中赶车的小厮在互相争吵,仗着自家主人的身份和地位,都不愿为别人让出一条路来。
“阿眠,看这样子,怕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秦牧眠看看外面,漫不经心地道:“不会等的人迟早是要输的。”
他一语仿佛双关,长歌又探头朝外看看,端王府门口一阵骚动,一群小厮排着队走了出来,分别到了各辆马车前,人群中传来阵阵抱怨声,小厮们耐心向车中客人解释,但却始终不见有人下车,一时间,气氛更僵。
看到有人朝他们马车走来,长歌立刻放下帘子,缩了回来,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不知车中坐的是哪位客人?”
竹吟将请柬递给了他,淡淡道:“锦灰山庄,公子眠。”
“原来是秦公子,王爷早已恭候多时了。王府门前路窄车多,还劳烦秦公子下车随奴才步行而入,照顾不周,还望包涵。”
他说着,竹吟已打起了帘子,向里面询问:“公子?”
秦牧眠淡笑,从容下了车,将长歌从车上抱了下来。小厮见到带着面具的长歌,只淡淡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去,不言不语,亦没有多做惊讶,由此可见其训练之有素。
秦牧眠也不避嫌,牵着长歌的手款步而走,身后跟着潇洒风流的花绍和面容清冷的竹吟,俨然一道风景,各辆马车的窗帘纷纷被掀开了一条缝,目光隐在暗处,从四面八方射来,有惊叹,有诧异,有怀疑,更多的,却是赞赏,长歌被盯得如芒在背,很不自在。
秦牧眠这一番举动着实为端王府解决了一个难题,自他们一行人下了车后,不多时,便见有人陆陆续续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由小厮带领着,跟随着他们鱼贯入了王府。
端王府的管家在门口看着,不由偷偷擦了把冷汗,这一帮王爷请来的宾客,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得罪了哪个都不好。这些个祖宗们堵在门口,谁也不让谁,幸亏有秦牧眠春风化雨般将众人矛盾化为无形,否则,王府的颜面可要尽失了。
因着端亲王喜欢设宴,因此在府中辟了间院落,修了座两层小楼,名曰集贤阁,专门作为宴请宾客所用,其奢华,令人叹为观止,瞠目结舌。
小厮引着秦牧眠一行人进了门,便直往集贤阁而去,长歌在院中走着,总觉得有人在紧紧盯着自己,回头看去,见院中最清幽僻静处,翠竹掩映,一华服男子负手而立,远远地看着往来宾客。他虽身形懒散,可眼中一轮精光,却让长歌看了个清清楚楚,长歌觉得这眉目有些熟悉,她像是见过。
看到长歌相望,那人缓缓点了点头,算是与她打了个招呼,可目光却再不移向别处了。
“那人就是夏侯端,夏侯洵的叔父。”秦牧眠在一旁道。
怪不得觉得熟悉,原来竟是夏侯洵的叔父,看见两人如出一辙的算计眼神,长歌心里不由一阵厌恶,别过头去,再不看他。
自长歌进了王府,夏侯端便注意到了她,由秦牧眠带来的女子,一定大有来头,他很好奇那张面具之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是惊为天人,还是惨不忍睹,这让他很感兴趣。公子眠素来是江湖上一个谜,而这么多年过去,从未有哪一个女子出现在他的身侧,今日他如此行事高调,这女子,对他而言,想必意义非凡。尤其是当管家派人来报方才门口之事时,他启唇轻笑:“公子眠,果然没有让我看错。”
集贤阁为环形楼阁,一楼大厅正中央设有高台,作歌舞表演之用,桌椅环绕高台而置,便于客人观赏。二楼亦是如此布置,桌椅紧挨栏杆而设,围着一楼高台,每一桌宾客都能尽享歌舞之妙。锦灰山庄的位子被安排在二楼最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是视角却是最好,能俯瞰到整个一楼的情形。将每一桌的情景尽收眼底,却又不被人注意,就连长歌也感觉到了夏侯端的别有用心。
他四人落了座,默默打量着楼内情形,客人陆陆续续到来,列坐其次,不多时,已坐了大半。上至二楼的客人,看见带着面具的长歌,几乎都是一愣,好奇地打量着她,纷纷猜测她的身份。
花绍在一旁幸灾乐祸:“丫头,你这一亮相,倒会让不少人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呢。”
长歌的脸藏在面具后,看不清楚表情,可声音中的笑意很是明显:“那又与我何干?”
花绍懒懒地倚着栏杆,戏谑道:“你信不信,那些猜测你容颜的人,今晚过后,可会为你牵肠挂肚呢。”
秦牧眠低头喝了口茶,淡笑道:“他们有这胆子么,我秦牧眠的女人,莫说牵肠挂肚,就是多看一眼,我也定饶不了他们。”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窃窃私语:“秦牧眠……你听见了吗,那人是秦牧眠。”
“一向不爱露脸的公子眠竟也出现了,王爷面子果真够大。”
“原来他就是公子眠,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众人赞许的目光纷纷投来,秦牧眠坦然迎接着,唇边挂着惯常的淡笑,温文尔雅,一一点头回应,花绍则仍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再不言语。
长歌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门口进来的宾客,忽然听见楼下一阵骚动,在座的宾客纷纷起身,正兀自纳闷儿,可看见一前一后走入的身影,她的心忽然沉了下来。
是连沧海和夏侯洵。
“他怎么会来?”长歌皱眉,显然是一副厌嫌的模样。
“端亲王是太子的亲伯父,自然会来捧捧场的,更何况自太子年幼就与端亲王异常亲近,甚至好过与皇上的,所以每次端亲王宴饮,都少不了太子的份儿。”
花绍戏谑地说着,有种看好戏的意味。他稍稍凑近了长歌些,贴着她的耳朵,又道:“长歌丫头,都说皇宫里不干净,你可知怎么个不干净法?”
长歌疑惑地摇了摇头:“皇宫里怎会不干净的?”
花绍笑着,伸出一指点了点长歌的额头,道:“自古以来,帝王皆是三宫六院,有人得宠,便有人失宠。皇上只有一双眼睛,如何能将三千佳丽看得一清二楚?得宠的人趾高气扬,失宠的人心思郁结,便要寻个去处来消遣,有时,血脉牵扯也是常有的事。你身边最至亲的人,或许正是最伤你心的人。稀里糊涂,便是皇宫中一笔烂账。”
见长歌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花绍哈哈笑着,靠入了椅背,闲闲地哼起小曲儿来。
他如此懒散的姿态,着实又惹来了许多目光。
“当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事。”长歌沉默了半晌,忽然道:“连枕边人都不得信任,这样的日子,不寂寞么?”
秦牧眠看向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能坐拥大好河山,便是以寂寞为代价,也未尝不可。”
长歌听了,却是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来。
秦牧眠未曾看到,可花绍,看得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