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乱世之中活命,必须懂得,温暖原本就是包藏祸心的毒药。」
(入夜,延亲王府司徒垣舫卧房)
屏退一旁伺候的侍女,司徒垣舫假意昼间疲惫,利落的脱下外袍,侧卧于床榻之上。
司徒垣舫在赌,今夜的延亲王府必然不会过得安生。
只是白日里那样仓促的惊鸿一瞥,无法最终确认,今夜受到访客叨扰的究竟是自己,还是垣辀。司徒垣舫思及此处,心中略微有些不安。若那个人选择的是自己还好,好歹自己心知肚明此事来龙去脉,只要问清来意,立即全力配合。加以堤防,对方若不是装作不知情,就绝对不会强硬下手。这样,自己既能送去一份大礼,又给了自己和垣辀一个契机。一个可以以此为由,靠近那个人的最佳因缘。
怕就怕,对方一来早就将自己两人盖棺定论,因此怀恨在心;二来被自己撞破之后,会先下杀手狠招,以求自保。今夜是动手的最后时机,同时也是最好的时机。既然对方已有动作,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司徒垣舫呼吸慢慢平复,绵长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让人很难分辨的出躺在床榻上的男子是否真正睡着。
夜色渐渐变得漆黑一片。司徒垣舫在床榻上蛰伏到几乎要以为自己失算的地步,终于在远处的喧嚣略微安静一些后,依稀听到自己房门外似乎有了动静。
一道纤细高挑的黑色人影窜入司徒垣舫房中,司徒垣舫心中一愣,情况似乎有变。
黑暗中只能略微听到来者不甚均匀的喘息声,却久久没有其他动作。躺在床榻上过久,司徒垣舫觉得手臂有些僵硬,不得不假装翻身。为了让来者抓住时机,司徒垣舫故意将裸露的背脊朝向不速之客。
果然,来者似乎也察觉到司徒垣舫的翻身给了自己最直接的下手机会。正要靠近,却蓦地收手!
远方突然传来一片隐约的混乱叫喊之声,不过片刻,混乱已经蔓延到延亲王府内院。错乱的脚步声,惊叫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令司徒垣舫想要继续装成熟睡都很难。司徒垣舫略感头痛的想着要如何扮作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正巧,此刻外面不知是哪个冒冒失失的小厮将紧闭的大门擂得震天响。
“公子公子!外面走了水!”小厮焦急的声音传来,司徒垣舫没有立即答复,而是侧耳倾听房内来者的呼吸声,显然来者呼吸一窒,已经有些沉不住气。司徒垣舫有些惊诧,来者若是那个人的得力手下,为何会显得如此青涩?莫非……
答兑走前来报信的小厮,司徒垣舫懒洋洋的从床榻上爬起。“来人,更衣。”司徒垣舫的声音中带有尚未清醒过来的含混不清。声音不高,门外的小厮没有听到召唤不会贸然闯入长公子的卧房。平日里长公子卧房自然会配有小厮侍女各一名,在一旁的暖阁中当值守夜,以便于随时侍奉延亲王府中最为受宠的两位公子之一。只不过今夜司徒垣舫预感有事发生,早已提前一步将下人支走。免得来者惊慌之下,不得不立即用出杀招。
黑衣来者听到此话显然一愣,但立刻回过神来,缓步靠近床榻,将放在一边的衣衫鞋袜一件件为司徒垣舫穿戴整齐。司徒垣舫强忍着想要出口的笑意,来者是何许人也,心中也算有数。只不过,实在是有些太过出乎意料。与自己所想有所出入,看来那人……还是无法信任自己,即便自己前几日深夜就着人提前送去示好的口讯。
(深夜,锦鸢宫玉玑阁)
全身黑色劲装的女侍点翠满面惨白的跪在同样面色凝重的小皇女司徒梣面前。
司徒梣暗暗皱眉。眼看不到十日,自己即将下嫁给延亲王府那个一无是处的长子司徒江蓝,谁想到皇姊司徒柏竟然在这种节骨眼上突然不见踪影。接连几日,自从得知小皇女将被许婚给延亲王府中叔伯辈分的司徒江蓝,五皇女司徒柏就一直闷闷不乐。在外人面前也带有遮掩不住的抱怨之色。小皇女只能日夜将皇姊带在身边,以免出现什么难以化解的冒犯。
谁想还是没能看管得住!晚膳之时司徒梣发现没有皇姊没有现身,就立即亲自探问。却发现卧房之中床榻早已冰冷,皇姊根本没有在房间中生闷气。随手招来当值的女侍,竟然得知女侍点翠午后便从侧门出去,说是采买。显然是和司徒柏一起外出,只是一明一暗。
“五皇女午膳后就立即出门,算准了皇女今日必须留守玉玑阁等待宫外消息。点翠阻拦不住,只能一路尾随,”女侍点翠额间冷汗直流,若是司徒柏私闯延亲王府一事被传扬出去,只怕歆国江山,国君司徒樽是坐不稳了。
司徒梣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女侍点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今夜夜探亲王府的不止司徒柏一人,小皇女几日前接到传讯之时就已做好了准备。谈不上万全的应对之法,但是可以推迟婚期。
一年之中的春月正是农耕繁忙之际,歆国民间喜雨忌火。律历中偏偏有一条极为冷僻的铭文上书,春月之内,行婚约之事,无论皇族亦或民间,若有走水不详之兆,则婚约延至秋月,违者当发配戍边。司徒梣正是因为知悉这条铭文,想要以此为因由,将自己与皇叔司徒江蓝的婚约之期推延至秋月。如此一来,至少四个月内,自己全无顾忌,也好将手中势力交与皇姊全盘熟悉。等到婚约行至为期三月的问询之礼,自己就狠狠心服下几味儿丹药毁掉这张面皮,自然就不会再受延亲王府中那两位叔伯的威胁。
如此种种思量,却被皇姊不告而别的前往搅乱。
(延亲王府外围)
一身黑色劲装将三皇子原本并不显眼的身材包裹的极为出色。
嘴角露出一缕坏笑。嘴里念念有词,向来听说延亲王司徒楉擎府中珍宝无数。父王每年又像进贡一般赐下不少好东西给这位名义上的皇叔。连自己这么受宠,也不能先看礼单挑选喜欢的贡品,都要等到给延亲王挑选过后才能轮到,不用说也知道,延亲王的宝库怕是比国库都要丰盈些许。
两道浓眉一挑,司徒橙从墙角偷偷跃上王府高大的青白色院墙。四下张望嘞一会儿后,司徒橙悄无声息的顺着院墙滑向王府内院地面。
随即心中一乐。六皇妹的消息就是准确,比自己手下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探听的精准得多。看看天色,现在距离此处巡夜的小厮经过还有不到一刻,司徒橙就地俯身不再动作。黑夜中只有偶尔吱唔几声的虫鸣,远处传来的犬吠,伴随着高墙之外巡夜人敲打一声铜锣三声木鼓的规律声音。一刻之后,一队巡夜的小厮四人从司徒橙藏身的地方缓慢经过。巡夜的小厮提着昏黄的黄色灯笼,在周围做做样子,其实都是在闲聊,根本没人认真搜寻。让司徒橙这个夜半君子毫发无伤的躲过了这次。
待巡夜的小厮走远,司徒橙从还未发芽的干枯藤蔓中钻出来,整理着身上的枯枝乱叶。不屑的瞟了一眼远处依旧在说笑的小厮们。等几日之后,你们主子发现少了东西,不拿你们试问才怪!将心中看过数次的图卷极快的回想了一次,抬头辨认方位,就马不停蹄的向传说中停放贡品的仓库奔去。
心中默念着正在仓库外不停移动着的巡夜小厮,四三四,二三二,四……司徒橙极有耐心的等待着……远方传来一声格外刺耳的铜锣声。巡夜小厮都纷纷转头看向一边,就在这时司徒橙迅速飞身仓库二楼延伸出的小块儿平台。在众人回神之前险险的落在平台之上,推窗进入仓库。
触手可及的地方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司徒橙拽出怀里的暗莹火折,轻轻吹气。随手点燃一个巨大木箱箱盖上残存的半截蜡烛,司徒橙有些惊讶,看来延亲王府果然是树大招风,在自己得到消息之前,已经有人前来探查过这里。转念又一想,自己还真是多事儿了!要是此前都没人来过这里,六皇妹又是怎么得到这里的地形!不过皇妹手下的人办事儿还真是不够牢靠,哪有就这么把蜡烛遗留在这里的!这不是等同告诉亲王府的人有人闯入吗!
好笑的摇了摇头,司徒橙抽出靴子里的敝鱼短匕,将残烛从箱盖上剥离,手持着靠近左数第二个大柜。了不可闻的轻响过后,不够结实的铜锁七零八落的落在司徒橙掌心中。司徒橙觉得一阵好笑,这位延亲王真以为歆国没人敢动他不成,满库的珍宝却只用了外面几个警惕性极差的小厮守卫。不过这对自己倒是好事一桩!否则……司徒橙亲亲手中晶莹剔透的水晶雕饰,否则自己也不会如此轻易得手!
吹熄蜡烛正要走人,司徒橙却突然听到仓库一楼通往二楼的木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木梯上的人也察觉到司徒橙的存在,稳住身形,屏息倾听。
司徒橙藏身的位置就在二楼窗扇旁,突然听到面外许多人吵杂的喊叫声,略一分心,木梯上那人突然奔向窗扇,与司徒橙交手。
此后种种俱是由此前缘暗结,劫数,却终是无法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