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若即若离

「能够为你……就算此生尽付，亦毫无怨尤！」
（正午，临汐城中，滴翠阁废墟外围）
并不大声的响动从仍旧不时冒出一股黑烟的滴翠阁废墟中传出。第一次在都城策马奔行的五皇女引来无数路人的围观，烟尘四起直至昔日的滴翠阁前才堪堪止住。司徒柏翻身下马，毫不停歇的大声呼喊着阁主柳臣的名字。
五皇女司徒柏找到柳臣时，这位向来白衣翩翩的阁主全身上下灰土暴尘，放佛是刚刚从废墟中现身的厉鬼。不止是全身黑灰，双眸之上血红一片，而且被废墟中不时扬起的灰土尘埃刺激得泪水连连。柳臣转过身就看到一脸沮丧的五皇女，霜打的脸色满是需要被人搂在怀中呵护备至的可怜模样。柳臣紧走几步，却又倒退回去，先将自己全身衣衫上的灰尘抖落。
“五皇女，柳臣未料到你今日前来，多有冒犯，请恕在下失礼了。”非常正式的对五皇女见礼之后，柳臣不等司徒柏开口，转身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木盆清水将面容洗净，重新容光焕发的站在司徒柏面前。
司徒柏经过一夜不眠，面色远比在滴翠阁废墟中挑拣玉饰碎料的柳阁主还要憔悴。小皇妹体内的毒性经过宫中御医午夜的会诊之后，已经有了定论。此毒名为随梦，毒性并不如何凶险，却十分缠绵。从最初的失明昏迷，到最后取人性命，能够拖延一度春秋。性命结束的最后一刻毫无痛苦，死于睡梦之中，因此被称为随梦。
但就是这样的温和毒性，却几乎是无法可解的，至少数名御医之中，还没有一名医者敢伸手一试。因为这种缠绵至极的毒物通常附着在一种独门暗器上。梦镰，此种暗器藏于指缝之中，近几十年中因为战乱等原因几乎绝迹。之所以难缠是因为此种暗器只要进入体内，即便只是在手臂一类远离胸口要穴，也会在极短的时间里逆流回胸口处，伤人性命。从指间到胸口，游走之快，不过半日。而小皇女司徒梣的状况凶险在于，杀手所使出的梦镰极为精准的直取右胸口处，因此当日中招后的司徒梣当即倒地不起。
现下小皇女体内毒物尚可暂时压制，御医却无法根除。日夜与毒物相伴，就算能够依仗紫轩宫中的无尽良药拖延下去不至丧命，却也会日渐消瘦，到最后就算司徒梣不被随梦致命，也会因为身体抵挡不住折磨而彻底生机断绝。捱到午时，御医仍然毫无办法，司徒柏却是被毫无进展的状况弄得面如土色。要知道，名医杜氏早在前朝皇族慕容氏满门被灭的几十年前，就已被慕容氏大肆追杀，在百余口杜氏亲眷被暴尸城门后，名医杜氏一族彻底销声匿迹，从此再无人见过杜氏任何一人。
这样的结局，是司徒柏根本不可能接受的最后！更何况，司徒柏心中清楚的明白，柳臣能够主动找到，自然就是手中攥有与自己讨价还价的筹码，而自己身上也必然有着柳阁主想要得手的东西！五皇女最终明白自己能够求救的只剩下这个一开始就主动送上门的柳臣而已。
柳臣的面容映在司徒柏眼中的最后一个印记，是无比温柔的笑魇。司徒柏隐约觉得这样的笑容似乎在暗示着一些什么，却在瞬间后，整个人倒在柳臣怀中，再无知觉。
柳臣的笑容在五皇女司徒柏失去知觉的同时，飞速的凝固在面颊上，而后深吸一口气，看向怀中昏睡过去的人。自己，不过是要确认一件事情而已。这多年来，那人与自己共同留在这世间的珍奇，除了屡建屡拆的滴翠阁以外，是否如同当年那名老侍女所说的，还有一个尚在人世的……
（延亲王府，司徒楉擎卧房）
听过老管家万无巨细的回禀过后，老王爷司徒楉擎脸上的笑容就未有一刻消退过。自己果真没有看错人，垣舫没有让自己失望！这个孙儿不单继承了司徒氏原本血脉中应有的前冲之势，更具备了作为一方霸主该有的冷静果决！司徒楉擎对于孙儿司徒垣舫没有对小皇女动真情一事十分满意！两个孙儿虽然都是老王爷的心头肉，但毕竟还是有着不小的区别。长孙司徒垣舫是老王爷暗中属意的人选。两位孙儿自小便是老王爷一手带大，相同的事由，司徒垣舫无论在用时，或者细心程度上都远胜于双生弟弟司徒垣辀，而司徒垣辀在某些事项上虽然强于兄长，却并不十分突出！
老王爷心中早有打算，若是孙儿垣辀不能辅助兄长，不如就找个适合的机会，离间他们兄弟间的感情，而后将这名不够出类拔萃的孙儿遣去别处！双生兄弟一方若中途夭折，另一方无论在身体方面，或是其他一事察觉不到的地方都会或多或少的收到影响。在歆国民间，双生子或一方成活，或双双夭折，能够长大成年的只是极少数。因此在歆国暗中流传，双生则意味着不详。就是思及此处，老王爷司徒楉擎才没有想要把司徒垣辀斩草除根。
（临汐城，柳臣府邸）
被平放在床榻上的五皇女司徒柏不自觉的全身轻微颤抖。这样羞涩的表情，让原本只是想要验看一下就放过司徒柏的阁主柳臣觉得十分有趣，决定再多逗弄她一下，看看五皇女还会不会做出什么更有趣的事情来！
司徒柏紧咬牙关，周身大穴有几处被柳臣点住迟迟没有解开。但是四肢还有能够活动的轻微余地。不想看到柳臣像是在鉴赏什么一般的表情，紧紧闭上双眼，等待着预计中的酷刑早些结束。
柳臣强忍住笑意，心中大概猜测了一下五皇女正在浮想联翩的事情。而后故意将冰冷的手指伸向全身僵硬的司徒柏。随着柳臣手指的接触，司徒柏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几乎要将自己深深埋入柔软的床榻中。柳臣的手指划过司徒柏惨白到毫无血色的面颊，令司徒柏无端想起柳臣清泉般德尔笑颜，此时此地，却觉得那样的笑容是毫无美感可言的恶毒狠厉。柳臣的靠近并不如司徒柏所预料的那般缓慢，刹那间便能感觉到柳臣舒缓的呼吸吹拂在自己额间，显然是已经俯身贴近自己。
柳臣越是靠近，司徒柏便觉得从柳臣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越是明显，同时自己就越是压制不住的全身颤抖。侧过头去，躲避着柳臣的气息，司徒柏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根，在剧痛之中提醒自己，不要还手，不要抗拒，也不要起身逃离！因为这是自己唯一能够到手的机会！也是梣儿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除此之外，自己再也无法为皇妹做些什么！现在所受的一切委屈，一切下作，都是为了皇妹，无论要自己付出怎样的代价，就算是要……司徒柏想到此处胃里略微有些酸意作呕的感觉。
身为男儿，自己不知那些甘心匍匐在他人身下的年轻男子是如何做得！但自己是无论怎样，都无法接受此事，略微想到都会觉得无比厌恶。
但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能怎样！梣儿就躺在那里，而自己身为兄长，由始至终都是被皇妹保护着的窝囊废！只要梣儿能够清醒过来重见天日，对于自己而言即便一条性命尽付于人，也值得！何况自己眼下不过要应付柳臣一人，比起梣儿当日已经好上太多太多！
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司徒柏紧紧闭合的眼眸上，司徒柏终于忍不住开口抗拒。不明白柳臣为何要如此作弄自己，既然想要自己，就赶快……没必要弄些不必要的触碰！更何况，自己本是男儿身，待柳臣之后看清，怕是只会倒尽胃口！五皇女摇身一变变成了五皇子！只怕柳阁主不会再有什么心情品尝才对！
司徒柏微弱的抗议被柳臣俯身压住的动作通通封在口中，一字都没有外泄。柳臣心中暗笑，司徒柏啊司徒柏，这世间不止你一人描妆易容，难道柳臣就如此双眼昏花不成！宫中之中与你五皇女朝夕相处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可是单凭你现在的女子扮相，在柳臣眼中根本就是漏洞百出，我又岂会不知你身为男子！不过……柳臣坏笑一声，计上心来。自己就此捉弄一下司徒柏，想必那人也不会太过计较才对！要知道自己一向洁身自好，可是连那歌舞坊中的美人儿的手都没有牵过一下呢！
柳臣在愚弄过五皇女后，却有些失望的发现，五皇女肩上并无预想中的那个印记。
（翌日一早，锦鸢宫）
醒来之时，身边一纸信笺是柳臣留给司徒柏的手书，说是人已在前往锦鸢宫的路上。
清晨回宫的司徒柏周身痛疼不止，暗中验看之时发现自己身体多处都有淤青紫印，不用多想也知道是那柳阁主故意留下的印记。司徒柏努力保持着外人面前的端庄温柔，不令自己真正的心意外露分毫。实质上，若是柳臣现下在司徒柏面前，只怕难忍心中悲愤的五皇女会直接扑上前去，手刃仇人！
正在司徒柏努力扯出笑容想要去探望皇妹之时，门外内务女侍急急通报，小皇女司徒梣已然清醒过来，并且开口出声，只是眼前所见似乎还不甚清晰。
司徒柏眼圈一红，随即紧紧闭上双眼，不让眼中的酸涩继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