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吹得身上的毛毡微微作响,空荡的永巷中有些生冷的腻香,我与司徒静、柳浣纱对立而站,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心中却暗暗警惕着,手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莺儿的臂膀。
“姐姐在这里干嘛?”柳浣纱声音柔美似是淡淡的清泉,完全不似司徒锦那般张狂。
司徒锦像是有了个共同对敌的同伴,一扫方才的窘迫,轻蔑的笑道:“妹妹不知道,竹轩二小姐可是进宫了呢!”
柳浣纱轻轻“咦”了声,继而轻微的脚步声渐次上前,缓缓地道:“我听说竹轩二小姐不幸失明了,大夫可是怎么说的?”
我几乎一愣,心中计较已定,便微微福了福身子,“多谢柳小姐关心,已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是有好的可能性,只是,却不知道何时才能恢复。”不明真假,我可不会告诉她我的眼睛是在什么时候会痊愈。
柳浣纱微微退步,道:“那真是太可惜了,竹轩小姐长得如此倾城,却是如此的命运,真是造化弄人了。”
我心中狐疑不定,面上笑道:“人各有命吧,我不强求。”
柳浣纱道:“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大夫不是说你的眼睛可以治好吗?想必总有一天定会复明的,只别着急就是了。”
我默然点头,笑道:“多谢柳小姐吉言了。”
司徒锦有些不耐烦了,只嚷嚷道:“柳小姐不必怜惜,人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为了某些人不值得。”
我仍是面色柔和,并无波澜,却也并不说话,只静静地站在那里,良久,司徒锦讥笑道:“今日天气真是差得很,总遇见些触霉头的事情,我进宫半日了,身上乏的很也该回去歇息了,柳小姐一起吗?”
柳浣纱轻轻说了声“好”便转头对着我,“竹轩小姐,我先行告退了,来日再见。”我越发狐疑,她今日难道慈心发作了,只微笑点头,道:“慢走。”
直待半盏茶的功夫,我方又跟着小宫女逶迤向前走去,一时间除了风声,再听不到其它。紧紧地跟着小宫女前行,这个小宫女或许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刚才的一切她都看见了,还好,当时并无十分的过错。
“小姐在这里等着,容奴婢进去通报。”小宫女低低的说了一声,竟是没有一点的情感的模样。
我忙点头微笑,“有劳了。”
不多时,一个太监便跑了出来,高声道:“宣竹轩翎入宫觐见皇后娘娘!”
莺儿与彩月忙扶着我走了进去,刚踏入殿中,顿觉鼻尖清雅的许多,静谧的百合香气细细微微并不生腻,汩汩暖流从身边缓缓滑过,殿中极静,听不见一丁点声音,庄严典雅的氛围飘荡开来。
手臂微重,我会意,忙随着彩月与莺儿跪了下来,口中念道:“民女竹轩翎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
“竹轩翎?好名字,起来吧。”皇后的声音微微生硬带着一丝庄严,却并不显得不可亲近。
“果然是个倾国的美人,你们都下去吧。”皇后吩咐一声,只听脚步声微响,空旷的殿中只剩了我与皇后。
皇后似是轻轻端着青瓷珐琅杯,我能听见她细长的镶金雕花牡丹护甲触碰杯碟的声音,她既然没有和我说话,那我便站在这里也罢,将近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我的脚底微微生疼,此刻才明白,她竟是给我这么个下马威吗?
“本宫找你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本宫也是万不得已。”皇后终于说话,语气中充满无奈却又带着笑声。
被罚站了这么久,我早已对她无半分好感,只是面上仍是胆怯而楚楚可怜的,“民女愚钝,望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轻轻笑了两声,“本宫与你诚心相待,你却要和本宫耍心思吗?”她顿了一顿,“什么风浪本宫没见过,本宫可不喜欢遮遮掩的人。”
皇后的声音依然柔和那生硬的情分却是加重了几分,我心中暗暗思忖,皇后果真不简单,没想到才这么会功夫竟会让我有些慌乱,别的倒也无所谓的,只是,那散发出的威压已是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
顷刻间,思绪飞速旋转,我与皇后只是初次见面,若是挑明的说我与玄鸿之事,只怕她会说我与玄鸿暗中结交乱了礼数,更是的胆大妄为的敢勾引太子,坏了太子的名声亦是坏了大周的威严,若是那样,只怕是十个竹轩府也不够陪葬的!可若是继续装糊涂,只怕又会惹怒她,说是为人不够诚恳,真是左右为难,这可如何是好呢?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民女时常听见百姓对娘娘歌功颂德,想来皇后娘娘见过的场面定是比常人多出许多的。”我微微低首,声音越发柔弱胆怯起来,“皇后娘娘与民女诚心相待是民女的荣幸,民女自然不敢欺骗娘娘,不过娘娘所言民女当真是不太懂得。”我顿一顿,微微笑道:“不瞒娘娘,民女刚才在巷道中偶遇见了司徒府的二小姐,二小姐的一番话也是让民女不明白呢。”
皇后微微笑了两声,似是轻蔑似是看穿了我的心思,直让我心底发虚,手心已生出细密的汗,只面上强装镇定。
“她说了何话?”皇后轻轻搁下茶杯,早有人端了过去。我心中一惊,竟还有人在此,想必是她的贴身宫女了,不由得庆幸起来,若是我刚才实话实话了,只怕她定然翻脸已将我拿下了,刚才在永巷中的情景却不得不实话说,那小宫女迟早会告诉她,既是这样,不如我先说破,如此一来,可就转移了阵地了。
“司徒小姐先是叹息民女的命不好,后来又说什么,民女的命不配做太子妃什么的,当真是听得民女一头雾水。”我越发露出迷糊的模样,“皇后娘娘,民女斗胆问一句,说民女是太子妃是什么意思呢?”
皇后并不急着答言,像是打量着我一般,良久才缓缓地道:“你很聪明,既是聪明人就应该识时务,你的眼睛已经失明。”她顿了顿,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压,“我大周不会有双目失明的太子妃,更不会有这样的皇后!”
殿中寂静无声,皇后的护甲轻轻交叠发出“叮铃”的悦耳声,掌心早已生出细汗,身上莫明的燥热起来,我只好微微低头,强迫着自己镇定。
“古人言,不可无信,君无戏言。”我颤微着说出这句话,心中已是颤抖不已了,还好的是,声音竟然还是那般清透。
“君无戏言?”皇后轻轻笑了两声,“此事并无昭告天下,何来失信之说?”她微微颔首,像是轻笑,“况且,你可是亲耳听见本宫与圣上提起太子选妃一事了?你本不该知晓此事,难得本宫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倒是和本宫说什么君无戏言!”
我低头微闭着眼睛,心中突突直跳,皇后分明在耍赖可却是句句在理,我却没有反驳的话语。
“本宫念你还算本分,就不追究你的无稽之谈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本宫要歇息了。”皇后微微似是起身,已下了逐客令。
不能就这么算了,如若这样,岂不是我答应了她不再与玄鸿纠缠了,我心中一急,脑中一闪,忽而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可是此事虽未昭告天下,司徒府却当先知道了消息,如此论来,此事断不会是空穴来风了。”我抬眉,极为惶恐真切,害怕的是她不耐甩袖而去,我颤声道:“不瞒皇后娘娘,奴婢得知自己被暗中选为太子妃乃是从司徒府的大小姐司徒静的口中得知,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传召司徒静小姐进宫,民女可与她当庭对质。”
心头仍是突突地跳动,此刻说出司徒静来,不知是福是祸,皇后说我妄加揣测,一位抵赖此事,而我又说是司徒静告知于我此事,如此一来,司徒府定然脱不了关系,若说我妄加揣测,那么罪魁祸首却是司徒府,皇后本为司徒氏,她定然不会治司徒府的罪,只是这么做,也可能瞬间激怒皇后。
我仍是胆战心惊的站在原地,皇后却是轻轻地道:“好了,今日本宫身子乏,有什么事情,来日本宫再传召于你。”她顿了一顿,语气加重,“本宫说了,大周不会有双目失明的太子妃,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份念想!”说罢已拂袖而去,只让小宫女带着我离去。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静谧的百合香和我微微凌乱的步伐,今日一番对话,并没有定下决断,心中微微窃喜亦是有些歉疚,司徒静,今日我不得已而为之,他日定会涌泉相报。
小宫女将我送至外面,莺儿与彩月忙上前扶住,我心中一松,身体竟是有些发软,强撑着镇定,逶迤出了皇宫。
刚踏出外面,我忍不住呼一口气,今日的事总算完了,只是不知下次又会有什么样的说辞。
回去的时候,皇后已没有再派人将我送至竹轩府中了,我踏入熟悉的马车中,彩月早铺好靠枕,我斜斜的靠在枕上,手中捧着莺儿沏的热腾腾的龙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