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睛,只斜斜的依倚着枕榻,回想着方才的一番争执,仍是免不了后怕,今天的行为已然是惹怒了皇后,只怕来日更不好过了。
车中狭小闷热,觉得鼻尖生腻,我掀开窗帘,顿时请冷空气扑来,心神轻松了不少,莺儿忙道:“小姐还是快些放下吧,当心着凉。”
我盲目的望着窗外的繁华,笑道:“热的很,只是凉一会,不会有事的。”
莺儿还欲争辩,彩月却笑道:“小姐这会子放松下来,只是想凉凉而已并无大碍的,你只把那酸笋鸡皮汤盛出一钟来便可。”
莺儿不瞒的嘀咕着,“彩月就会随着小姐乱来。”手中却是执起了白瓷罐,倒出满满一大海的酸笋鸡皮汤,我笑道:“这是谁送来的,真是了解我。”
莺儿端起汤杯递到我的手中,“这是大小姐派人送来的,热腾腾的呢,小姐趁热快吃了吧。”
放下窗帘,我正坐起来,呼呼的喝了口浓汤,顿觉身心舒畅,莺儿收拾着杯碟,疑惑的道:“今日看见那柳小姐对小姐反倒是好些,不比司徒二小姐像是要把人吃了一样。”
我欠欠身子舒服的躺在椅子上,一手托腮并不答言,彩月为我围上轻软温暖的毛毡,也接着说道:“奴婢初看柳小姐倒不是像惹事的人,只是,今日毕竟是在宫中,她本不能与司徒氏想比,说那些话也是正常的。”彩月轻轻坐下,“奴婢倒是觉得柳小姐颇有些心机呢,至少比那司徒二小姐强些。”
我轻轻呵了口气,不觉笑道:“她的心思起止这些。”
莺儿见我如此说,便笑着问道:“小姐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眼波轻轻转动,便把那日在北冥王府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莺儿先是大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奴婢怎么不知道?”
那是我与玄鸿暗中发生的事情,想起来,心中总是觉得甘甜,便抿嘴笑道:“不过是见一会的功夫,刚巧那天你又不在身边罢了。”
彩月道:“看来,那柳小姐与小姐并非是不认识,那她今天所说的话着实是口是心非了。”
我点了点头,沉声道:“今日遇见她我心里总觉得不妥,日后多提防着点她吧!”
冷风徐徐而过,乍走出轿撵,只觉得寒风直吹入脊骨,莺儿当先扶住我,急急地向着府中走去,来到爹的书房,仍是梅花的冷香迎面扑来,我规矩的站在一边,随时等着爹的问话。
“今日进宫所谓何事?”爹的声音带着疑惑更多的却是一种窥探。
我俯身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皇后娘娘找女儿说了些话。”
“哦?都说了些什么?”
我欠欠身子,低声道:“皇后娘娘吩咐女儿,此事不可对第三人说起,还请爹谅解。”此刻,我怎么会把真相拱手而出。
爹像是很不相信,只听一声短暂的叹息,“罢了,既然是皇后娘娘懿旨,那我也不便多问,你也进宫半日了,想必身上乏了,先回去歇息吧。”
我微微福了福身子,便由着莺儿扶了出去,感受着园中的清冷与微香,我心中隐隐不安起来,皇后终究是不会允许我和玄鸿在一起的,司徒静聪颖贤惠、司徒锦虽是嚣张跋扈却是年轻貌美,不说她皇后会阻止,只怕是那些大臣也不会让我这个“瞎子”嫁与他们的太子吧!
“小姐当心。”莺儿搀着我迈过门槛,刚踏入屋中,梅香便急急地迎了上来,“翎儿,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有没有被吓着?”
我攀附着她的手臂,不自觉的笑了两声,“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难道连这点世面也见不得。”
梅香扶着我坐下,便苦口婆心的道:“我哪里是那个意思,我是怕皇后娘娘为难你。”
我道:“多谢姐姐的关心,不用我多说,姐姐也能猜到我今日的待遇了。”我暗暗皱眉,“刚开始就这么样了,也不知后头还有些什么。”
梅香先遣退莺儿她们,便柔声安慰道:“你先别着急,人说好事多磨,这只不过是刚开始,说不定好的还在后面呢。”
我摸摸指上的光滑的指甲,叹道:“姐姐不用多说,我都明白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梅香松了口气,“这下我就放心了,翎儿,你可千万要挺住。”她握了握我的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我心中感动,只是盲目的望着她的方向,默默的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思索了起来。
入夜,寒风皱起,凄冷的北风呼呼作响,我仿佛能感觉到摇摆不定的火光,直待夜色已是很深沉了,可是我却一点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了好久,心中总是想着事情,身上莫名的躁热了起来,额头已是生出了细密的香汗,一个翻身我坐了起来,随手裹上厚厚的毛毡,信步向着窗边走去,听莺儿说今天的月色很美,只是在这个季节里显得更凄清了些。
我微微摇头,正要推开窗户,却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蓦地,我心神紧张了起来。
“云海,你想说的我都知道。”玄鸿轻轻说道,像是害怕吵醒睡梦中人,声音显得极其轻柔。
“殿下都明白,臣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殿下与臣多年的情谊,臣不愿看见殿下左右为难,况且翎儿的眼睛现今失明了,臣斗胆劝殿下三思。”云海声音沉稳,说的不急不缓,像极了深思熟虑。
玄鸿只是轻轻笑了笑,道:“我明白你心疼翎儿,你是怕若是我把翎儿已被我暗中选为太子妃的消息放出去,会给翎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其实你最为担心的是翎儿的眼睛,你害怕有人会对翎儿不轨,暗中伤害她,让她彻底的失明。”
我心中一怔,云海竟是为我想了那么远,这些要害我竟是一点也没有察觉,果真是当局者迷吗?云海多谢你为我想了那么多!
“殿下明鉴,臣的确有这样的考虑,可是眼下情势紧急,金国势力涛涛频频对我大周不敬,如今圣上提出和亲,若是殿下不同意的话,只怕……”
“不必多说!”玄鸿骤然打断云海的话,语气带着威严,“金国屡屡对我大周不敬,就算此刻我大周实力不如他金国,但也绝不会永远屈居金国之下,和亲一事不过是他金国想出来的计策,父皇年迈,难不成你也糊涂了!”
我耳中只听的“和亲”二字,已是震惊不已,身上的燥热已推却了大半,陡然间只觉四肢寒了起来,玄鸿会接受政治婚姻?
“臣不敢糊涂,金国想把公主嫁过来也不过是想那将来皇后的宝座,若是金国公主再生下一男半女,只怕殿下的日子当真是艰难无比了。”云海沉声,继而高昂起来,“可是我大周岂能容金国这样小觑!大丈夫能屈能伸,殿下不如先答应金国的条件娶了公主,若是公主到了我大周那就不得不入乡随俗,殿下可暗中隐忍,直待时机成熟,到时……”
“不必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不可能会答应这个条件。”玄鸿说的坚决,语气中的坚定让人不容置疑,“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了。”顿了顿,他轻笑了起来,“夜色这么深了,只怕翎儿早已睡熟,你我也该歇息了。”
我心中五味杂成,亦是伴着慌乱不解,金国对我大周不敬、和亲?这都是些什么?我低下头,慢慢咀嚼着这几句话里的意思。
“为什么?”云海突然沉声问了起来。
“什么?”玄鸿轻轻问道。
“殿下为什么会选择翎儿?”
一瞬间,我的心弦紧绷的仿若拉起的弦箭,静静的侧耳倾听着。
“你还是不放心?”玄鸿似是有些生气,语气透着不满。
“臣只有这么一个柔弱的妹妹。”云海依然沉声。
玄鸿微微笑了两声,像是忆起了过往,只轻轻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喜欢上翎儿的,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只觉的她的眼神中有着兴奋、好奇、甚至带着一丝玩味,可她看我的时候却是有着心疼。”
心疼?我只记得那时的自己觉得他如此风华绝代,若是做了太监实在可惜,没想到却被他理解成了心疼,不过这也算是心疼的另一种表现吧!我不经意的唇角绽起了微笑。
“若说我究竟为何会选择她,可能是从在四弟府中相遇,她将我护在身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中就再装不下别人了!”
我听得心中懵然感动,那日的情景他还记得,当时自己竟是那样的去维护他,却被他记得这么久。
“自我长大便是不断的被人算计,也从停止过算计别人,可是却遇见了翎儿,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莫名的快乐,她是我真心想要呵护的女子!你的心思我全明白,就算我现在佯装娶了金国公主,我能够忍辱负重,可是翎儿却再不会等我了。”
“不会!等翎儿的眼睛复明,臣会好好的跟她说,翎儿会理解殿下的。”云海说的斩钉截铁。
玄鸿只是清笑,“你还不了解翎儿。”
真心想要呵护的女子!先前紧绷的神经早已伴随着无比的欣喜放松下来,这句话却又勾起了我的心房,他说的没错,就算我理解,也绝不会再跟随他的,细算起来,其实我选择与玄鸿相守,又岂是没有一点算计在内的,我如今双目失明,若是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凭娘的力量是无法保护我的,早晚我都会被刘氏以种种借口嫁出去,此刻选择玄鸿也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亦是带着算计的,只是难得的是,他竟然是这么了解我,只怕我这点小心思他应该早就看透了吧!
看透却依然这么宠我,玄鸿今日有你这句话,我张晓敏必定再无牵挂,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