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功名厚禄,一生威名天下,然这曾经创造过无数辉煌的墨国战神,到最后留给人们的,不过是史官陛笔下辉煌而短暂的寥寥数笔,功过是非,到最后,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只是说书人惊堂木下的一段传奇。
然明渊大陆上的故事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历史翻开新的一页,只是这一页中,再没有了司寇逸这三个字,却开始了属于司寇凤羽的新篇章。
摄政王死,朝政大权渐渐集于皇帝手中,太傅裴卿之封为丞相,官拜一品,梁洛书封为齐远将军,统领十万兵马,而其父梁尚书,承情圣恩,告老还乡,偕同家眷退出墨城,心灰意冷的退出了朝堂之上。
然皇帝虽重掌兵权,却并非尽如人意,昔日摄政王麾下几员大将,多次违抗朝廷之命,难于管教,频繁出现军中将士擅离职守之事,更有甚者,于摄政王下葬不足十日之时,率军中一万人马,背军而行,占山为王,与朝廷分庭而立,弄的人心惶惶。
司寇启忙于应付朝堂之上接踵而至的朝政事物,又得控制叛军之势蔓延成灾,即便有裴卿之从旁协助,朝堂之上却依旧难回往日太平,而正直此番多事之时,墨城内突闻一声震天巨响,丞相府瞬间坍塌,惊扰了整座墨城。
当裴卿之闻询赶回之时,看见的便是一片废墟的府邸,密室中供奉的灵牌四分五裂,而那坐在轮椅之上的老夫人,早已经尸骨无存,若大的丞相府内,焦黑的尸体,断壁残垣的景象,让所有的人惊吓不已。
随行而来的帝王目瞪口呆,裴卿之颓然的跪于废墟之前,眼底再无半点生气,而着急赶来的李太医,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双手抱头仰天长哭,哀嚎的声音响彻在墨城上空,所有人都忘不了那惨烈的景象,一夕之间,丞相府在一声巨响中化为灰烬,而李太医,亦是悲伤过度,神智时常,久久无法平息。
百姓们都在传说,丞相得罪了神明,所以才会遭此报应,然而他和皇帝都知道,那并不是雷神显灵,而是震天雷。
长乐宫,一如往昔的森严,一如往昔的平静,寒冬渐行渐远,春花翩然而至,园中一袭白衣的女子坐于软榻之上,逶迤白衣层层铺叠,于场院正中突兀而立,四周清冷依旧,却不敌那凉如冰凌的目光。
软榻五步之前,白纱覆盖一物放于地上,四个香炉内,浓烈熏香冉冉而起,不知所覆为何物。
女子身后,青岚雪岚静默而立,正对长乐宫门。
四周驻守的宫人侍卫无不好奇,长公主平日里从不出殿门,而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偌大的庭院内,那一袭白色的身影孤寂冷漠,如空中那轮清冷的皎月,独照穹宇,却是望尘莫及。
所有人都知她在等待,却不知她等的是什么,直到丞相大人缓步踏入宫门,似是才为这场等待找到了原因。
宫人躬身行礼,侍卫抱拳参见,而他,却失了往常温雅的笑容,他一步步走的极慢,似是脚下落有千斤,衣摆之上黑色的灰质略显狼狈,然而所有人都无心去猜想平日里衣着考究,温文尔雅的丞相大人,今日为何会这般狼狈,因着那双眼眸中,仿似要吞噬一切的恨意。
软榻之上,凤羽抬起头,静默的看着他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似苍山之上冻结千年的寒冰。
他于凤羽十步之前停住,看着地上白纱所覆的东西,心底不知为何猛然的害怕起来,那彻骨的冷意让他僵硬在了原地,而凤羽,却只那般沉默的看着他。
“这是我送你最后的礼物。”凤羽说道,声如柳絮,清绵温软,然只这一句话,却让裴卿之禁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雪岚缓步上前,蹲下身将附在地上的白纱取下,白纱之下,紧闭双眼的头颅早已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布满皱纹的面容,一丝不苟的发髻,若非那只剩头颅的身体恐怖诡异,只以为她不过睡着了而已。
“啊……”
“啊!杀人啦……”
守在院中的宫人谁都不曾想过那白纱所盖的东西居然是个人头,在白纱被雪岚取下的那一刻,胆小的宫人吓的尖叫起来,慌张的朝着宫门跑去,守在宫外的侍卫听见叫声疾步而入,看见的便是园内这诡异而残忍的画面。
长公主亦如方才一般,端然坐于软榻之上,而背对着他们的丞相大人,僵硬着身体单膝跪于地上,而他之前,冰冷的青石地面上,一颗老妇人的头颅放于之上,周围香炉中浓烈的香味遮掩了头颅蔓延而出的血腥之味,却掩盖不了如此让人惊诧的画面。
侍卫皆愣在原地,不知应该如何,而偌大的长乐宫内,又是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裴卿之单膝跪地,用手支撑在地上,头埋的很低,然全身上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着,看不清丝毫的表情。
“疼吗?”凤羽问,亦如往昔的云淡风轻。
裴卿之缓缓抬起头,赤红的眼底,狠戾的目光,握紧的双手,周身乍然而起的杀意惊起一方尘土,而她,却仿佛没有看见。
“你的痛,却不及我的万分之一,既然这些就是你们想要的,我便给你们。”凤羽道。
“啊!”凤羽话落,便见裴卿之一掌击于地上飞身而起,袖中银光一闪,待众人回神之际,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把软剑,而此时,那锋利的剑尖直指凤羽眉间,仅差分毫。
“裴卿之,住手!”呵斥声从门口处而来,一袭明黄的帝王疾步走进,一众侍卫终于松了口气,赶忙俯身行礼,而司寇启却是根本顾不得让他们平身,疾步走进园内,紧张的看着院中的两人。
凤羽依旧安坐在软榻之上,平淡如常的微微仰头,看着面前执剑而立的男子,嘴角一抹讽刺的笑意,身旁青岚雪岚屏气凝神的注意着裴卿之的一举一动,却似之前就得了凤羽的命令,不曾插手。
两人就这般对峙着,周围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然凤羽却清晰的看着那直抵眉间的宝剑不住的颤抖着,一抹微浅的笑意在嘴角蔓延,然那样的笑容,却带着嗜血般的冷意。
“知道为什么你娘死的那般安详吗?因为我答应了她,帮她完成她毕生的心愿,那个……你永远也完不成的愿望。”凤羽一字一句的说道。
过往无数的记忆在裴卿之脑中乍然而逝,毕生的愿望,母亲毕生的愿望,他永远无法完成的愿望……
混乱的思维打乱了他该有的理智,脚步不禁朝后一退,他仿似受了惊吓一般的看着凤羽,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叮的一声砸在冰冷的石板上,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那依旧放在地上的头颅。
微阖的双眼,安详的面容,嘴角那抹微浅的笑意,无一不在告诉他凤羽所说的事实,母亲,放弃了他,她宁愿将希望放在司寇凤羽身上,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能力完成复仇的愿望,为什么,他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机关算尽,连自己的感情也出卖了,到最后,换来的确只是一个不被信任的结果,为什么……
裴卿之缓缓的跪在了地上,抱起了那颗早已经冰冷的头颅,沉默不语的对着,眼泪却溢满眼眶。
“啊~”撕心裂肺般的呼喊响彻天际,那荒凉决绝的喊声似是伤重的野兽痛苦的悲鸣,所有在场的人看着那抱着头颅仰天呐喊的丞相大人无一不动容,便是司寇启,亦是微垂了目光,眼底流转着复杂的神色,而唯一没有反应的,依旧只有那一袭白衣的女子。
她缓身从软榻上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男子,随后抬起头,直视着站在几尺之外的司寇启。
司寇启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他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然而只这一刹那的四目相对,却让他莫名的害怕起来。
那样的眼神,那样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让他心底害怕的难以直视。
“皇上,你不用害怕我会寻死,我一定会好好的活着,好好的看着你,如何把这用他的鲜血换来的江山稳坐于身下。”凤羽道,说完,她转身朝着殿内而去,走的决然而缓慢,如修罗地狱中走来的鬼魅一般,带着近乎残忍的冷漠。
“阿姐……”司寇启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呢喃般的唤道,却终究没有走上前去的勇气。
在此之后,当日见过这般景象的宫人,再无人敢靠近长乐宫,即使皇帝下令不准任何人提起当日之事,长公主冷血之名却依旧在私下被人传说。
一声雷鸣之声惊了一城的人,一座坍塌的府邸引发了一场关乎神明的猜测,然没有人知道,丞相府在这场爆炸中死去的一百三十二人中,除了那坐在轮椅中的老妇人之外,还有被誉兵器鬼才的鬼谷,他一生钻研兵器,痴迷锻造之术,惊世之才却葬于自己之手,然震天雷之术,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消失而被隐没,数月之后,这让世人胆寒的震天雷,亦是成为了墨国灭亡的又一利器。
三个月后,凉皇御驾亲征,率军五十万,攻打墨国,大军势如破竹,短短十日,便攻下墨城三座城池,墨皇大惊,令慕容雨泽为帅,梁洛书为前锋将军,领军三十万抵抗敌军。
然两军交战半月,墨军却是节节败退,不管墨国如何布军,梁国却都似是事先知晓一般逐一设伏,慕容雨泽多次彻查军中奸细,却是一无所获,然看着城池一座座失手,墨军士气大跌。
墨皇于大殿之上震怒不已,然朝中人心不齐,各怀心思,裴卿之自动请缨,领五万精兵前去支援,皇帝封其为参军,连夜赶往两军战场。
十日后,援军尚未赶到之时,大军已然不抵凉军猛烈地攻击,向后退至墨国瓶颈,天险邠州,而此时,墨国已然失城八座。
邠州作为墨国天险,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百年来都是墨国屏障之所在,而邠州守军更是和铁甲重兵及皇城禁军并称墨国三烈,实力之强,可见一斑。
慕容雨泽率兵退至邠州,而三日后,裴卿之援军到达,两军对峙于邠州,僵持不下。
御书房内,皇帝看完手中的信函,拂袖一挥,书桌上的砚台应声而落,送信的侍卫跪在地上低着头,内侍总管亦是吓的跪在了地上。
“四十万大军,居然抵抗不了北堂烽的马蹄,短短一月就失了失了十座城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司寇启怎么也不相信,不过是少了一个司寇逸,墨军怎会就便得如此不堪一击,论武功慕容雨泽和梁洛书或许稍逊他一筹,然而论带兵合两人之力也不该是如今这般,可是,眼看着凉国的马蹄一日日的靠近墨城,眼看着属于墨国的城池一座座的换上了凉国的旗帜,司寇启慌了,纵然他知道此刻不该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安的内心。
“皇上,丞相大人还让属下给皇上回句话。”跪在地上的士兵看着震怒的龙颜有些忐忑的接着道。
“说。”司寇启厉声道。
“大人说……说请皇上一定要看好长公主。”侍卫回道。
司寇启目光微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之意,即刻转身,朝着殿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