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分,今夜依旧没有月光,但是在乌云中却透出隐隐的星光,柔和而温暖,这种日子闲适的如同平常的生活一样,沈括想如果现在不是在郭府的话,他还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在县城里有事没事说说笑笑,有时被老狐狸耍耍的沈括,这几天被郭府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的,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事情发生了吧,自己都已经倦怠了,沈括靠在椅子上静静的享受着这仅有的空闲时刻。
“喝茶。”不知何时李字一已经到了身旁,一向警觉的沈括也没有发现,不过沈括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个人是李字一,李字一轻轻的把茶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很轻很恰到好处的打断了沈括的遐想。
“谢谢。”沈括把注意力转移到李字一的身上,轻声的道谢。
李字一摇摇头,笑着回答:“又不是我倒得茶,我只是端过来罢了。”说着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其实李字一温顺的时候很像小动物啊,沈括在心里这么想着,如果这个想法告诉李字一他一定会炸毛的吧。想着沈括深深地注视了他一眼。
诚然沈括和李字一好像来自两个世界的人,但是又有着惊人的相似,这可能就是两个人相互信任的原因,但是那没有由来的熟悉感又是为什么呢?沈括笑了,又摇了摇头,这种恬静的时候怎么适合讨论这种不可能有解释的事情?
是的,这种平静而又有点点惆怅的气氛刚刚好。沈括笑了笑,看向窗外面,郭府建造的很讲究,至少院落中的草木种植的很讲究,只不过只有紫色一种罢了,沈括和李字一住的院落中种的是紫藤萝,一串串的紫色娇艳欲滴,有些未落的水珠就这么的染在上面让花显得更为娇弱,却也因为下了几天雨的原因地下散落一片的花瓣。沈括不是一个感伤的人,但是不知为什么忽然间有着一种好似少女怀春的怅然,他自嘲的笑了。
“沈括。”忽然李字一开口叫了他。
沈括转头看着他,笑着问:“怎么了?”
“沈括,你以前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李字一看得出沈括的怅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也是一阵的惆怅,忽然很想了解沈括的过去,他以前的生活。
“以前么?”沈括有些惊奇李字一怎么会对这些事情忽然有了兴趣。
李字一沉默了一下,也感觉到自己的鲁莽,低声说了一句:“不愿意说就算了。”
听到李字一略微显得低落的声音沈括不由的笑了,说:“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有点惊讶你怎么会对我的事情感兴趣罢了。”看到李字一还是有些别扭的瞪着自己,沈括更是笑得无奈,“行了行了,我给你讲还不行么。我其实是个孤儿,然后也就理所当然的做了乞丐,然后就被老狐狸收养了。”
沈括很随意的说了,但是李字一知道其中必然会有许多艰辛,沈括不想说,他也不想多问。
“然后和他四处游荡,最后就在这里算是停住了脚步,老狐狸说这里是他的牵挂。”说着沈括以一种很怀念的样子看着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可能只是他回忆中的一座城罢了,“不过……”等了半晌,沈括忽然又出声,但是带着一个很古怪的表情。
“不过什么。”李字一也好奇地问。
沈括轻咳一声:“不过我怎么觉得当初认识他的时候他没这么胖啊……”
“人总会胖的。”
“我印象中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比你还要单薄一点,一瞬间和充了气一样的胖了起来……”
于是李字一和沈括就在这个神奇的晚上讨论了这么一个诡异的问题——卢县官为什么会胖成现在这样,一笑横肉都跟着动的地步。
但是这样的气氛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当然这个话题在李字一想象到自己多少年之后变成卢县官那样硕大的时候的一阵恶寒中结束掉了。
之后屋内便又是涌起了一片的沉默。缓慢的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沈括有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忽然开口问了:“那么,字一,你以前呢?”说罢又想到李字一以前的遮掩又很快的加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提就不要说了。”
李字一眼睛中的光芒在听到沈括的问题时一暗,又听到沈括后来的言语时闪现出一丝的挣扎,慢慢的缓了口气,说道:“没关系。以前,说起来我对以前有印象是在云姐开始的,我是被云姐收养的,当然云姐比我大不了多少,从小我身体就不是很好,但是也只是间断性的会出现一些症状。”李字一停了停,看到沈括认真听着,他继续讲着,“但是,我也有着自己突出的地方。比如我有超乎别人的对危险的预知力和控制?”说到最后李字一的声调微微的上扬,似乎连自己都有点不确定。
沈括忽然想起了李字一那日雷雨下的控制和对以前一些事情的预知,确实如此。想必是因为怕自己不相信也因为李字一本身就不确定所以才不肯说吧。
“沈括其实你也早知道梅夫人了吧。”李字一声音很轻却很确定的问道。
沈括耸耸肩,很随口的回答着:“其实不知道,只是上次老狐狸让我整理书库的时候我挑拣了几本感兴趣的书瞟了几眼。”
“然后你就记住了?”李字一好笑的看着他,随口的说道“这还真是巧合啊。”
忽然沈括变得神情严肃,摇了摇头:“以老狐狸的性格不会让我去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整理书库一定有什么意义,只不过当时没有显现罢了。”
李字一听到他说的话也是一愣神,呆呆的反问道:“难道他早就知道会有事情发生?”
沈括顿了一下,冷冷的吐出几个字:“不无可能。”
仅仅是这四个人就让两个人遍体生寒,如果卢县官真的提前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为什么不去阻止,或者说——他是如何确切的知道做什么会有用处的。
忽然间两个人之间就冷了下去。
寂寥又带着一些恐惧。
***
夜色寂寥。
郭汜的小楼从新夫人走后一直没有掌灯,屋内虽然很暗,依旧可以隐约的看出两个人的身影;屋内很安静,但是依旧可以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好像从那刻起两个人都没有动过一样。
半天终于传出郭汜无奈的声音:“你还不回县衙么?”
坐在椅子上的人嘿嘿的笑了两声:“这么急着让我走。”
听脚步声郭汜走到了桌前,轻轻的敲着桌子说:“老狐狸,你要是不回去县衙的人会着急的。”
卢县官夸张的感慨一声:“不会的,我这个县官的威信还不如沈括来着。”
“这不是你自己装出来的么。”一向温和的郭汜现在口气中带着一些的“自作孽不可活”的味道。
老狐狸自然可以听出来,但是他也不恼,好像很高兴似的笑了两声,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件事情:“刚才关窗只是为了不让那个新夫人看到我?”
郭汜没有反驳也没有回应,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该回去了。”
“咱们喝酒吧。”卢县官也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也不等郭汜是否同意,就顾自的在黑夜中摸索了一会,就听到桌子上有一阵的碰撞声,而后酒香飘了出来。
郭汜沉默了一下,拎起了一只的酒坛,喝了一口,感慨道:“真是好酒。”
“不醉不归。”卢县官说着拿起另一酒坛也喝了一大口。
这就如同那日沈括找过郭汜之后的情景,那么的相似,不过是两个人调换了一个位置罢了。
“你心情不好?”一坛酒入肚,郭汜依旧清醒的问,也随手推开了窗户,外面一阵的冷风吹了进来,让两个本来没醉的人更加的清醒。
映着外面微弱的星光卢县官的眸子显得很漂亮,那眸子中充斥着一种不能消除的歉意和寂寞:“我只是想起了那个女人。”
郭汜不再问了,他知道那个女人是卢县官的一个永远的心病。那个不肯原谅他却爱他至死方休的女人。李字一的到来是和她有关吧?郭汜这么想,所以他才肯把东西交给新夫人,真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折腾些什么。不过总归带着点歉意,如果不是自己的话,老狐狸和那个女人现在应该只羡鸳鸯不羡仙呢吧。可能有点醉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的胡思乱想?郭汜摇了摇头,又摸起了一坛酒。
“喝酒。”
“好。不醉不归。”
一夜苍白。酒入愁肠愁更愁吧。
没人知道这小楼的顶上就那么的坐着一位白衣翩翩的女子,她长的很美,却显得有些寂寥,衣服很薄,坐在屋顶上被风吹得那么的可人怜惜,她默默的听着屋内的动静,待到屋内响起小声的鼾声时,才轻轻的哼唱那首——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声音温柔,不哀不怨。怎不是那日古宅沈括碰见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