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婚事
　　“大姑娘，大姑娘？”
　　隐隐约约地，左以纯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因正在气头上，不由道：“叫魂哪，人都已经死了还不得安生！”
　　却听那人惶急道：“呸呸呸，大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话！今日是您出嫁的好日子，怎么可以说这些子不吉利的话呢？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老爷会怎样恼火呢！”
　　左以纯本便不想理会了，却忽于此时听到了“出嫁”“不吉利”等词，心下顿时惊了一惊，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睁开了眼。
　　却见这摆设陈列，无一不是当年她在太师府时的样子。
　　“大姑娘？”那人见左以纯忽地便睁开了眼，被唬了一大跳，又叫了几声见左以纯并不答话，几乎急得哭出来，“大姑娘，您不是被梦魇着了吧？您可莫要吓唬姨娘啊！”
　　左以纯这才回过神，眼见这房里已是点上了烛火，不由问道：“什么出嫁，我是要嫁给谁？”
　　那人听得左以纯冷不丁问出这样的话来，便自发地认为是左以纯不想嫁人，不由劝道：“大姑娘，姨娘也知道您不想嫁给安王，但是这是老爷的意思，您还能犟下去不成？老爷那样疼惜大姑娘，想必是不会让大姑娘受委屈的。”
　　左以纯这才将目光放在床边这人身上。这人正是左太师两个妾侍之一的周姨娘，生了小女儿左以秀，倒是颇得左太师喜欢的。
　　“周姨娘？”左以纯只觉喉间干渴，道，“我想喝水。”
　　周姨娘见左以纯没有像以前那样又是绝食，又是不愿意喝水的，心里不由高兴，道：“老天保佑，大姑娘你这是想开了……我叫人进来给大姑娘上妆。”说罢，招呼着人给左以纯倒上了水，急急忙忙地向外头去了。
　　左以纯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现下里倒是有些清楚起来了，只是又不说话了。
　　有一个丫鬟见左以纯又不开口了，心下不由惴惴，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左以纯向她看去，却见那人生这一张鹅蛋脸，形容俏丽，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不是小眉又是哪个？心里不由更慌——小眉还没有死，周姨娘又说了那些子话，这岂不是说明她回到了出嫁的那天？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分明记得自己已经死了，怎么一下子有回到了这个时候？莫非她一直是在做梦？可是这梦境却也太真实了一些——左以纯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若是真像梦里的那样，是不是说……
　　小眉见左以纯又自出神了，心里更是慌乱：“姑娘，您不会还是不愿意嫁吧？姑娘……”
　　左以纯思绪回转，看到小眉一副几乎哭出来的样子，心里不由愧疚起来。在梦里（姑且称那是梦吧）小眉就是因为她一直不愿意出嫁，才被左筹易活活打死的。
　　左以纯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没有的事，既然是父亲的意思，我自然是不会违逆的。”
　　“说得好。”却是左筹易听闻了周姨娘的话，怕出什么妖蛾子才赶了过来，谁想竟是听到了这句话，不由老怀安慰，“以纯啊，你能够想明白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你们还不帮姑娘上妆！”
　　喜娘互相看看，立即进了门。
　　左筹易点点头，正欲离开，却听得左以纯道：“父亲且慢，女儿还有一事相询。”
　　左筹易担心是左以纯有什么小算盘，方才的好心情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还有什么事？”
　　左以纯又不是什么傻子，以往被赵珹玩弄在手中是因为心里不愿意去怀疑，若是没有这层关系在，凭谁能算计得了她？此时见左筹易脸色一沉，便知道是他以为自己有什么算盘了，忙道：“女儿只是想同父亲说说，女儿大喜的日子，可不要什么凄凄哀哀的琴声出现的。”
　　左筹易脸色微缓，道：“又不是所有琴声都是这样的，那沈清霜……”“不管怎么样！”左以纯忙道，“父亲，女儿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您难道要女儿一辈子顶着这个心结吗？”
　　“胡闹……”左筹易刚欲喝斥，周姨娘却也劝道：“老爷，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个沈清霜虽然说是弹琴的大家，但是那终归是单调了些，还不如请个戏班子来热热闹闹的，看着也顺心一些。”
　　左筹易听周姨娘这样说，只是思索了一会儿，也不由放软了声音，道：“以纯，你不喜欢，觉着不吉利，爹换人便是。你好生得嫁人，也不要说那些不着边的话了。”
　　左以纯闻言顿觉心里一暖，便知道父亲还是疼她的，只是当时她心里早为父亲对她与赵珹的阻挠颇多怨言，自然是没能看到父亲对她的关爱。
　　左以纯此时直觉有千头万绪，不由泣道：“爹爹，是女儿不好，要爹爹伤心了。”
　　左筹易原本还防着左以纯，现在听她这样一说，虽是仍有疑虑，但心里却终归是有了几分女儿长大了的安慰，是以也不再在这些事上多作研究，只道：“你心里既然有数了，那便是再好不过。周氏，你同大姑娘说说话，我先出去了。”
　　“老爷放心。”周姨娘忙道，“只是少爷那儿要不要派个人去通知一声的？”
　　左筹易皱了皱眉头，道：“这倒是不必了，现在还早，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到了时候再唤他起来吧。”
　　周姨娘忙应下了，送走了左筹易，招呼了喜娘给左以纯梳妆。
　　“大姑娘您能够想明白便实在是太好了。”周姨娘喜道，“您跟着老爷置气，可不知道这几日来老爷为了这事儿愁地连睡都睡不安稳呢。如今大姑娘可算是想通了，真是该念一句‘阿弥陀佛’。”
　　左以纯坐在镜子前面，任喜娘给自己梳妆，终究是有些放不下，不由问道：“姨娘，进来大哥没有到处乱跑吧？”
　　“少爷为了姑娘的事儿，连头发都愁白了呢，哪里还有到处乱跑的闲情？倒是二姑娘……”周姨娘说到了此处，不禁有些犹疑，却仍道，“大姑娘，您可白对二姑娘好啦！她在这段日子里可是颇为幸灾乐祸呢！”
　　周姨娘说的事情，左以纯也是清楚明白的。
　　这太师府的二姑娘正是左以盈，因着她生下来没有多久生母便去了，是以左筹易待她还是不错的。但是也正是这一份“不错”让左以盈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妄想比肩嫡出的小姐，这次左筹易狠下心来非要让左以纯出嫁也有她的手笔在里头。不过——左以纯想到那时太师府败亡，左以盈身死，心里不禁一软。她总归是自己的妹妹，也是受了赵珹的挑拨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的。
　　“她也是心底不平，姨娘您往常怎样还怎样吧。”左以纯嘱咐道，“女孩子总归是要嫁人的，您也实在不必去刻意刁难她，反倒是显得您小心眼了。”
　　周姨娘听得她道出自己的想法，一时不免有些讪讪，道：“我也是不服气。同样是姨娘生的，她这样得老爷欢心，以秀却……”她说到这儿，心下不禁叹息。
　　左以秀便是周姨娘的女儿。周姨娘是左夫人还在世时便提拔上来的，平日里也是极守规矩的。只是在左筹易身边伺候了许久才得了这一个女儿，故而对左以秀宠得不得了。左以秀虽然生的漂亮，但是却最爱吃东西，亏她也吃不胖。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左以秀似乎是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吃上，竟是天真得过了，虽不刁蛮，却也够让人头疼的。
　　左以纯何尝不知周姨娘是在为左以秀发愁，忙劝慰道：“姨娘，我是要嫁出去的闺女了，按理说是不该再管太师府的事儿了。以秀毕竟也是爹爹的女儿，总归是太师府的小姐。爹爹便是再偏心，也不会容太师府被人下了面子的。”
　　周姨娘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只是我也是心里着急。以秀到现在还只是混着日子呢！”
　　左以纯忙道：“姨娘也不必如此，左右以秀还小，等日后慢慢教导便是了。”
　　周姨娘忙应下。彼时左以纯的妆容已成，外头的天也渐渐亮堂起来，外院也渐渐嘈杂起来。
　　喜娘见妆容已成，提起来的心也终于是放下了，忙堆起了笑脸开始说吉祥话：“瞧咱们姑娘当真是美若天仙了，竟是连宫里头的娘娘也未必能够比得分毫的。这要是让未来姑爷看到了，可不是连魂儿也要被您迷走了吗？”
　　左以纯还未说话，周姨娘便冷声道：“这吉祥话说说可以，但是也未免太过了些。什么叫做‘连宫里头的娘娘也未必能够比得分毫的’？宫里的娘娘竟是多尊贵的人物，又岂能够容你们置喙的？”
　　喜娘听得此言，哪里不知道是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屁股上，平白让周姨娘不喜了，忙道：“是奴婢多嘴，奴婢不敢了。”
　　“你记下了便好。”周姨娘说着，又看向一边伺候着的小眉等人，道，“你们也记清楚了，毕竟是要跟着大姑娘进王府的，举动说话可不能没个顾忌。”
　　小眉等人立即称是，不敢辩驳半句。
　　正说着，忽而有人在门口道：“姑娘，王府上的迎亲轿子来了。”
　　周姨娘闻言，忙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啊！”
　　喜娘和丫鬟们连忙手忙脚乱地将红盖头给左以纯盖上，又七手八脚地将左以纯往外头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