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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剑走偏锋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7:44
第五章 剑走偏锋
  雨,是从昨夜黄昏开始下的,直到今日早晨仍在窗外淅淅沥沥,间或还有雷声震震,遥远的天际似乎都在微微颤抖。雨声,越发的密了起来,紫云酒家的牌匾之下,站了个一个差不多二十上下的年轻人,穿了一身蓝衣,修眉凤目,五官英挺,正倚在店门口听着落雨。店内没有多少人,想来是因为大雨的关系。
  “今年的秋天来的可真是早,正应当季节的兰花如今都早已凋谢了,我想等你大哥再来时,看到落红满径的景象,想必是要心疼死了。”语气中充满了怜惜之情,“本应该纤细如丝,缠绵如发的秋雨,却为何总让人想起‘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这样无奈的词句呢?”
  年轻人转过头来,入目的是一个女子,素雅,雍容,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眉眼间却总有淡淡的忧伤。他笑了笑,“我们也只不过是替大哥看几天这店,你怎么又感伤起来了?”
  “秋雨向来是悲凉的代名词,让人看了,又怎么能不感伤呢?”女子强笑道:“也是我喜欢多愁善感,让你见笑了。”
  年轻人一把搂过她的双肩,向着柜台后走去:“苕蓁,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别忘了,我可是一直陪在你身边啊,有什么好伤感的!早晚有一天,父……父亲会让你嫁入我们家的,别担心啊。你的身体本就不太好,千万别想太多。”
  女子淡淡的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不过你大哥也是,如今已经不同于往昔,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了,他怎么还要把这个店开下去,真是不明白。”
  “也多亏了大哥开这个店,这些日子让我帮忙料理,否则我岂不是早就要回晋阳了?北方苦寒之地,我可是不愿意再回去了!”
  忽然有落雨打在伞面上的簌簌声音,两人下意识回头看去,一身素雅的白衣,自然是白霓衣。她收了伞走到柜台前,盯着那女子看了一会后,莞尔道:“这位姑娘,和在下真是有几分相似呢!真是让人觉得投缘。”
  女子淡淡一笑,未说什么。
  白霓衣依旧保持着笑容,冲着那年轻人问:“请问,你们的老板在吗?”
  年轻人道:“姑娘所说,以前的老板,不知道指的是谁啊?”
  她顿了顿,方才开口:“我说的是雪明,雪公子,不知道兄台可认识?”
  “雪……”年轻人原本想重复一下,却倏的如恍然大悟一般叫起来:“哦,我知道了!你是白……白……”眼睛扫视了下四周,轻声道:“你就是那个白霓衣对吧?”
  原本以为雪明当初说的是假名,现在说出这个名字八成人家也不会知道,没想到对方不仅知道,还开口就说出了她的身份。她蹙了蹙眉:“兄台是如何知道的?”
  年轻人吩咐了下那女子去让后面弄些好酒好菜,而后一边领着白霓衣到里侧靠窗的一个座头,一边说道:“嗨,还不是听你那位雪明公子说的吗,他说迟早会有位姑娘来找他,这姑娘喜欢穿白衣服,生的是美若天仙,让人一眼就难忘。而这位姑娘,就是名动天下的白霓衣!看你这身行头和模样,就知道你是谁啦!”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姑娘,这是他特地给你留的地方,说是上次你来的时候坐的,请坐吧。”、白霓衣扶裙就坐,浅笑道:“在下并没有他说的那样,是雪明公子太抬举我了。不知兄台与他是什么关系?如今他又在何处?”
  年轻人呵呵一笑,“实不相瞒,我啊,就是他的三弟,叫……叫雪瓒,雪明是我大哥。大哥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所以这些日子才要我和我……我的未婚妻梅苕蓁一起帮忙打理这店。今天若是能空得闲来,他说不定会来店里。”
  “哦,那位美人,原来将来会是你的娘子啊!梅苕蓁,真是诗意的名字,苕者,古书中大多是指凌霄花,而蓁,则指草木茂盛。如开的正盛的凌霄花,当真人如其名,兄台可真是好福气!”
  雪瓒的耳根处一下子红了起来,样子就像是女子在害羞:“姑娘过奖了,没想到姑娘也如此博学,在下惭愧。”
  白霓衣展颜一笑,“既然令兄不在,那我就在这里等一下他好了。”她暗自思量,权衡了一下后,趁机道:“真不知道你大哥究竟是做什么营生的,一年多以前我见他的时候,觉得他气宇不凡,不像是个普通人,倒像是哪家大人或是王公府上的公子。只是不知道他这种贵族,每天锦衣玉食,为何要经营这家小酒楼,真是让人奇怪。”说完饮起茶来。
  “这个嘛……”雪瓒思索了一下,轻轻一笑:“大哥他不想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时候到了,姑娘自然就会知道。其实这个人啊,知道的越少就越容易快乐,等知道的多了,反而就会不快乐了。现在姑娘只把他当成雪明,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就好了,又何必想的那么多,给自己徒增烦恼呢?”
  “说的倒也是。”白霓衣侧目瞥了窗外一眼,满地落兰堆积,铺满了石阶。她随口一问:“怎么,令兄也喜欢幽兰?”
  “说的对极了!”却不是雪瓒的声音。
  白霓衣循着这好听的声音望去,一袭银色衣衫,唇角扬起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轻摇一把素面折扇,不是雪明是谁?
  雪瓒见他,一脸的兴奋,忙迎上去:“大哥,怎么会是你?今天是不是要处理的事情很少啊,怎么会有时间过来?”
  雪明负过手去,“是啊,今日事情少得很,故而有了这闲心过来看看。这些日子,麻烦三弟了,看来大哥我又欠了你一个很大的人情啊!改天到我府上,大哥请你喝酒!”
  一听喝酒这两个字,雪瓒一下子来了兴致,“哟,喝酒啊,听说大哥府上尽是父亲赏的好酒,这感情好啊!还是大哥你最了解我!不像是二哥,整天阴阳怪气,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雪明拍拍他的肩,笑道:“你呀,大哥也好,二哥也罢,都是兄弟嘛,分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雪瓒叹口气摇头道:“得,大哥,我懂了,别又开始长篇大论啊!哎,你们好好聊啊,我去忙我的去!”而后笑着离开,却被雪明硬拉回来,“不必走了,一快来吧。”
  他露出欲哭无泪的神色。
  这兄弟俩的对话,让白霓衣像是在听哑谜一般,听不出个所以,所以一直也未插话,直到雪明像当年一样坐到白霓衣对面,伸手为她满上茶杯:“今日在下府上琐事少了许多,所以想来看看,没想到能意外遇到白姑娘,这可真是冥冥之中天注定啊!”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身边多了个雪瓒。
  白霓衣道过谢后,开始客套:“你可真是恪守信用,当年说当大卓灭亡之后,你便会回来,没想到大卓既灭,你真的也就回来了。两年不见,没想到公子你是风采依旧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这可不像你。我记忆中的白霓衣,在我面前应该是超脱淡然,有时候又有些伶牙俐齿的女子。不必故意做作,一切还和以前一样就好。”雪明说道,“刚刚你在问我三弟是否喜兰,的确是如此。荀子曾云:‘且夫芷兰生于深林,非以无人而不芳。’孔子也曾说过,‘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善人居,如入芷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故而君子当如兰。”
  雪瓒接着道:“不单单是喜欢,应该说是痴迷才对!倘若白姑娘细心,该能发现,就连我大哥随身所配的宝剑,剑身上所刻的,都是王右军的《兰亭序》!”
  “哦?是吗?”白霓衣抬起茶杯,“这个我倒是没发现。不过来的时候,看到你这店门外的兰花谢了不少,我所种下的红豆树,也没有长成,真是让人惆怅啊。”
  “红豆树想要长成结果,至少也要三四年的时间,怎么可能如此快呢?”雪明试探着说:“你这次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来看自己所种的那些红豆树吧?不妨开门见山地说,找我什么事?但凡我力所能及,一定相帮。”
  “果然爽快。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白霓衣道,“当年我就看出来,你在官场中的根子很深,如今大卓倾覆,你却事务繁忙,显然是春风得意,更上一层楼了,故而想向你讨教些事情,如今令弟也在此,想来也不该是凡人,那就再好不过了,还请两位公子不吝赐教。”
  “好说,但不知是什么事情?”
  白霓衣换了副十分认真的神情,低声问道:“我最近听说,在陇西割据一方的陈据有些不安稳,圣上让宁王千岁统兵前往讨伐,大军已经开出太昊,可有此事?”想找个过渡,也只好如此。
  兄弟俩脸上本有的笑意顿时不见,惊诧的对视一眼。雪明酝酿了一会儿,浅笑着缓缓点头:“不错,确有此事,我曾听家父说起过。听说圣上最中意的人选,本应该是太子杜仁琰,但太子身负监国重任,故而才让宁王殿下领兵前往。”
  “那你们知不知道,这陈据是何来头,打仗的能力怎样?”
  “对于陈据,我倒是很熟悉,当年在晋阳时我曾经仔细研究过他的兵法策略。”雪瓒开口,“这个陈据原本是陇西郡守,在陇西的根子很深,既有兵力,又有民心,而且还饱读兵书,在战场上可是个厉害角色,我们大越也不是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每次都不能得胜。”他顿了顿,“我看啊,宁王此去,也未必能讨到便宜。”
  “原来你是这么看他的。”白霓衣眸色黯了黯,接着问:“你怎么看宁王不是我想知道的,我想知道,圣上对他出征有什么看法。”
  雪明侧目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良久,道:“皇上虽然是至高无上,但也是父亲,宁王同太子一样是嫡子,他自然是很看好自己的儿子了。只是朝中有不少大臣上书,说陈据老谋深算,不是一般的对手,让圣上改派太子杜仁琰前去。”
  “看来还是有许多人偏向太子啊……”白霓衣低声自语,而后忙问:“那皇上什么意思?”
  雪明看她急切的样子,故意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缓缓道:“皇上也曾仔细考虑过这件事情,当然也问过太子殿下,可太子在皇上面前力保宁王有能力担此大任,言自己不愿与二弟争功,他留守太昊也并非无事可做,大军的各种需求可皆由他负责,如此也可助宁王一臂之力。圣上觉得有理,便同意了。”
  “你的意思是……前方大军的一切后勤补给,像是粮草被服,还有饷银,都由太子殿下亲自负责,宁王只是负责统兵征战?”
  “不错。”
  白霓衣暗自忖度。粮饷的这件事,杜玄焱为何从没有对她说过?这其中也并没有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情啊!难道……难道是因为杜珗是在他出征后方才定下此事,而没有同他说过,所以他也不知道此事?杜玄焱好面子,杜珗想必是不愿他知道自己在怀疑他的能力吧。亦或是……半晌,她突然皱起眉头,问:“这些该都是朝廷绝密吧,你们……”
  “我们父亲是朝中的重臣,与皇上走得很近,大哥听父亲说过,所以才知道这么多,这应该没什么可奇怪的吧?”雪瓒说的一脸轻松。
  白霓衣将信将疑,但以她对雪明的了解,这些东西应该是真的,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欺骗她。倘若如此,杜玄焱领兵在外,粮饷控制在杜仁琰手中,就等于是受制于人。一但杜仁琰对他早有戒心,使下什么暗招让这些战场上的必需品不能及时送达,那这次杜玄焱出兵便是必败无疑。到时候,杜玄焱大败而归,杜仁琰再找上几个替罪羔羊,顺便买通杜珗身边的人,那正在气头上的杜珗便会立刻对杜玄焱失去信心,兵权就将悉数落到杜仁琰手中。
  一般的父亲或许会竭尽全力维护自己的儿子们,可这是皇家,不是寻常百姓,杜珗不仅仅是父亲,更是一国之君,他的儿子只要有任何一点微小的错误,就可以因他的一句话让他们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本以为杜玄焱出征可以以此来平衡他和杜仁琰的战功,是件好事,没想到却是步步凶险,步步杀机。看来,是她想得太过简单了。
  杜仁琰,不愧为琰玉公子,这一招棋下得的确是妙!
  “好了,就这些吧,我想我该走了。”白霓衣起身拱手道,“这次多谢两位,霓衣就此告辞。”
  雪明也站起身,同时也将雪瓒拉起来,“三弟,快去替我送送白姑娘。”
  他极不情愿的应了一声:“哦。”
  “不必了。”白霓衣浅笑道:“今次是我麻烦二位,就不劳公子相送,告辞。”
  看着白霓衣已经走远,雪瓒忙拉住雪明道:“大哥,你好不容易封锁消息,为何又要把这件事情透露给她呢?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可是住在宁王府,可以说已经是……”
  “这些早就已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我都知道!”雪明挥手打断他的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本就没什么目的,做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要知道,白霓衣是个人精,她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届时你我二人可以以静制动,且看她能使出什么招数,到时再部署也不迟。我还不急,你急什么?”
  雪瓒却不以为然:“什么以静制动啊,我看大哥你就是心慈手软,还非找这许多借口。都说你性格仁善,现在看真是不假!”
  “哦?性仁善?”雪明戏谑的一笑,“仁善也要分时候,这些东西,大哥比你明白,今天我就不仁善一个给你看看,明日你就和弟妹一起回晋阳,且看看那边风声如何。”
  “啊,又要回晋阳啊……”
  “又不是让你上刀山下油锅,‘啊’什么?”
  雪瓒一脸的不情愿,“晋阳那地方实在太偏僻了,北方还有北夷人虎视眈眈,旁边还有一个陈据,我可是早就不想呆在那了!”他露出讨好的笑意,“大哥你行行好,看能不能……”
  “不能!”雪明板着脸,绝情的说出这两个字。“你看看你,你说我仁善,好我想施计不仁善,可你又不情愿了。你说说,你大哥这不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吗?”
  “好好好,我回去,明天就回去!”雪瓒立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谁让你是我大哥呢……”
  雪明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快回去准备吧,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了!”
  “哦。”
  雨还在下,雪明侧目看了看窗外,目光最终落在还有些低矮的红豆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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