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意难违

第七章 天意难违
　　几根红烛，将屋中照亮，如同白昼。绯羽凝忆慵懒的侧卧在床榻上，唇角勾起的弧度令人心醉。书桌前，夏青系发挽袖，铺纸研墨。转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才画下第一笔。
　　窗外有冷风萧瑟，五彩的颜料在烛火下闪着点点光辉，随着夏青泼墨挥毫，纸上渐渐多了个巧笑倩兮的女子。微风扬起的裙衫间，她就这样斜卧着。极为清秀的脸，是世间绝美的面庞。杏色的眼，黛色的眉，唇弯含笑。头上有一朵簪花压鬓，回眸脉脉。
　　夏青停住笔，面对画中人，却看得痴了。
　　绯羽迫不及待的从床上跑下来，面对这样一副画，竟然也呆住了。画中人并非躺在床榻上，而是几块岩石。身后有青山环绕，瀑布直下，仿佛天地间孕育出的精灵。
　　绯羽兴奋的拍了拍夏青的肩膀：“徒弟，你可真行，在画画这方面，可比师傅我强多了！依我看啊，若是哪天皇帝也看到了这幅画，那‘天下第一画师’的美誉可就非你莫属了！”
　　夏青或许并不知道终有一天，眼前的女子会一语成谶，因此此时只是莞尔一笑，回了一句：“师傅过奖了。”却突然敛起笑容，顿了顿，问：“师傅，为了这天下第一画师，你……会不会真的把这幅画送给皇帝？”
　　绯羽怔了怔，咧嘴一笑：“这么好的画，干嘛不自己留着？最重要的是，这可是徒弟你给我画的，所以我更要留着了。”随后小心翼翼的将画轴卷起。
　　夏青出神的看着她含笑的侧颜，绯羽拿起画一转头，就见他痴痴的模样，不禁有些两颊泛红，弱弱的问一句：“干嘛这么看着我？”
　　“啊？”夏青回过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想说，这画中人是师傅绯羽凝忆你，而又是我夏青画的，那以后我画的所有师傅你的画，都叫‘清凝画卷’好了。”
　　绯羽对上他的眼，却猛地敲了下他的脑袋：“真是呆啊！前些日子在船上我教给你的剑法，学的怎么样了？”
　　“我很努力的在练啊！”
　　“那出去，跟我比划几招。”
　　刚刚还是夏青主动拉着绯羽凝忆，这次就换成绯羽主动拉着夏青出来。客栈后院中向来无人，此时入了夜，更是静悄悄的，有淡淡的青草香漂浮在空气中。
　　绯羽伸手掰下一截树枝，抛给夏青，自己则拿出那根翠玉笛，盈盈一笑：“你用那个，我用这个，挺公平的。不过你放心，我会让着你，毕竟你是初学者嘛。”
　　夏青勾起唇角，黑夜中显得俊朗非凡：“那就承让了，请师傅指教。”话音刚落，他就横起手中树枝刺去。绯羽随手一挡，两人就算正式比试起来。起初绯羽还浑不在意，渐渐的却发现，夏青虽然只练了十几日，却足可抵得上当年她初习武时的一年！速度、力量已经有了不少提高，而且每个动作都是及其到位。看来他是真的用心在学。
　　她还不知道，这只是因为，这套剑法是她教给他的。
　　夜，流星飒沓。这场比试的双方，一个是初学武功十几日的夏青，一个是已经叱咤江湖的与梅轩轩主绯羽凝忆，明显实力悬殊，两人却比划了许久。但无论如何，结果总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绯羽长笛一挑，便将夏青手中的树枝弹出数米远。
　　夏青一脸懊恼的抬起头，正对上绯羽的倨傲神色，当然其中也带着欣赏：“不错，不愧是我的徒弟，至少以后不会被普通人欺负。”说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好了，困了，睡觉吧。”
　　夏青眼中浮现出些许狡黠，一脚踩住了绯羽的衣裙，在她转身的瞬间，突然脚下一滑，向后栽去，夏青连忙扶住她，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师傅，没事吧？”
　　绯羽抬眼，却正对上夏青近在咫尺的脸。眼睫微微翕动，耳畔仿佛听到时间流转的声音。
　　这张脸……
　　原来夏青，也是这样一个美男子。今夜她才发现。
　　夏青稳稳的环住她的腰，诧然得挑挑眉，深邃澄澈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然后，唇角一弯，面孔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场景，曾几何时，她也见过。那一天，身着银甲的女子，就是这样被一袭玄衣的他环住腰身。他说：“原来，是个女子。”她说：“我叫阿瀛。”从那一刻起，就定下了她多年苦苦的寻觅。
　　白叶榕，夏青，这两个人，骨子里倒真是很像。
　　绯羽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一把推开他，嗔怒道：“你……讨厌！我去睡了！”说完整好衣衫，捂着脸跑了回去。
　　夏青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身后，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叶青。”那是他熟悉的声音。
　　瞬间敛起笑意，夏青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个戴着面具的蒙面男子。对他的印象，似乎只有他救了大越的定远公主杜宛瀛这么简单。夏青眯起眼审视着他：“你？”
　　“连我都不认识了？”
　　蒙面男子缓缓摘下鼻翼上的银制面具，一张俊朗无双的脸就这样露出，月光投下深深浅浅的影子。果然，是白叶榕。
　　夏青一惊，半晌，拱手，轻轻唤了一句：“大哥。”
　　夏青，原来，是叫白叶青！
　　白叶榕抬眼望向绯羽跑开的地方，声音低沉：“刚刚那个女子……”
　　“是我师傅！”夏青接过话，“她救过我，我闲着无聊，看她挺纯洁，武功又好，就将她认成我的师傅了。最重要的是，她是大越大将军绯羽航的爱女，一旦我们能够拉拢绯羽航，复国就更加轻而易举了！”
　　“所以，你打算卖身给她，做个上门女婿？”白叶榕的声音不轻不重。明明是开玩笑的话，却被他说的十分庄重。
　　夏青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哥，别说的那么难听好不好，什么叫卖身啊？她又不是什么坏人。”
　　白叶榕难得的开门见山：“你喜欢她，是吗？”
　　夏青脸一红，呵呵一笑：“大哥你可真是过来人，看的可真准。师傅这样纯洁的女孩子，谁不喜欢？”
　　“不行！”还没等夏青说完，就被白叶榕厉声喝断。
　　夏青着急：“为什么啊？难道只许你去喜欢杜宛瀛，就不允许我去喜欢绯羽凝忆吗？这可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突然，他了然一笑：“哦，我知道了，大哥你是不是也喜欢绯羽姑娘啊？不过这可不行，做大哥的怎么能和弟弟抢女人呢？”他自问自答，摇了摇头：“不好，不好。”
　　白叶榕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让你喜欢她，是因为，她是我的亲妹妹，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一瞬间，夏青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杵在原地。半晌，声音打颤，艰难的开口：“大……大哥，你刚刚说的……什么？再说……说一遍。”
　　“你可还记得，那个刚出生，就被父皇所杀的皓舒公主，白昭月？”
　　夏青瞬间抬头，嘴角忽然噙了一丝冻人的冷笑：“白昭月……真是可笑！全天下人都知道，七姐白昭月现在正好好的在太昊城中做她的宁王舒妃，怎么可能是她！”
　　“那个所谓的白昭月，不过是她的一个仆从凌焓，代替她嫁入了宁王府。”白叶榕缓缓道：“当年真正的白昭月，其实是白霓衣。”
　　“那也不可能！”夏青几乎怒吼着，“大越的太子霓妃白霓衣，三年前就病逝了，杜珗还特地为她罢朝三日！这是你亲口和我说的！”
　　“其实，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绯羽凝忆就是白霓衣这件事。”
　　夏青脑中顿时浮现出刚刚白叶榕和绯羽凝忆在庭中的场景，两人那样的神情，分明已经十分熟捻，又十分沉重。还有昨夜杜仁琰受伤时，绯羽凝忆心痛的模样……虽然他此时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她不可能是她的姐姐，但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他的亲姐姐！
　　人伦是什么？天理又是什么？他，竟然喜欢上了他的亲姐姐！可以说，天理难容。
　　夏青失落的转身，却远远地就看到了杜仁琰的房间中灯火通明，绯羽就站在他身后。他停下脚步，又惊又怒的看着他们，心中充满苦涩。
　　“诚如你所见，”身后的白叶榕沉沉开口：“对于霓衣而言，她最爱的人，曾经是杜玄焱，但在三年前嫁入东宫之后，就变成了杜仁琰。使用秘术换颜，也只为了能够抛却前尘，与他重新开始。”
　　夜更凉了，天边的冷月，婆娑的树影构成了一副凄美的图画。夏青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息。他们，真的很般配。无论是白霓衣，还是绯羽凝忆，都是惊艳天下，而琰玉公子，同样是卓然不凡，他们都是如此出色的人。而他，是他的弟弟。
　　可是为什么，心底总是有一种痛。
　　几点清凉突然拂上脸颊，下雨了吗？夏青缓缓抬头，果然，雨丝轻轻的洒落地面。他摇了摇头，任细细的雨丝洒落在脸上身上，冰凉，好像他的心情。
　　白叶榕从身后握住他的肩膀，“六弟，若有可能，叫上十弟，回到魏王军中吧。大越有太多你我割舍不下之人，这样的复国，毫无意义。一切，还是交给魏成亮做主吧。”
　　夏青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强颜欢笑：“我一定会走的，不过有个前提，就是把他们安然送回太昊，再多画上几幅清凝画卷。大哥，我就剩这点可怜的愿望了，你可一定要满足我啊！”
　　白叶榕拍拍他的肩：“好，大哥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