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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画卷
第二十六章 东宫毒酒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8:03
第二十六章 东宫毒酒
这一夜,杜仁琰批完案前累积的文书时,已近三更。现在想来,这太子竟然比太极宫中的那位皇帝还要忙碌,除了军国大事要皇帝亲自定夺,剩下的几乎便都是他这位太子谋划。虽然很晚,他却没有什么睡意,沿着殿前的花园散步,不知怎的逛到了绯羽所住的东偏殿。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只有门口两株樱树,但花期已过,树上原本怒放的樱花已经开始凋零。迎着月色,偶尔能在花中零星点缀着些蓝色,与樱花相得益彰。虽然每日都能够看到这样一幅场景,杜仁琰却觉得今日似乎有什么地方与往常不同了。缓缓走过去,于五步外停住,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树后的身影,果然不出所料,是绯羽。她手指轻抚过凋落的樱花,仿佛它是多么罕见又珍贵的东西,静静看了半晌,猛地握住一瓣。
难得这么晚她还没有睡。
从杜仁琰认识绯羽的第一日算起来也已经有整整二十年,却突然在此刻觉得她容貌丽的惊人。但不同于白霓衣,她是惊艳,让人一眼便难忘。而她只是淡淡的清秀的美,虽然不能一下子印在别人心底,却十分耐看。
他印象中的绯羽,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最初的她,纵然满身疾患,也从不曾怨天尤人,反而开朗活泼,像极了阿瀛。后来,她变了个样子,虽然还是爱笑,在他面前却总是流露出悲戚神色,他总能准确抓住她眼中一瞬即逝的哀伤,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再到最后,眼前这个绯羽凝忆,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但那种对局势的把握,仿佛让他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三个似乎都是绯羽,但又好像不都是。可那又有什么关系?老天赐了她一生的病痛折磨,间接放弃了她。可他想,老天可真傻,放弃掉她,却把她送到自己身边,成全了自己,这真是缘分。他对她不是一见钟情,从最初的怜悯到最后的喜欢,用了整整二十年时间。于人的寿命,或许二十年并不很长,但只有真正懂得的人才能明白,对注定的那个人一眼都嫌长,更不用说那么多眼。
正当他出神之际,她突兀的吟诵道:“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好一个‘何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杜仁琰走上前来,望着眼前樱花悉数凋零。“却不知,每日我都陪在你身边,如何还有相思苦,哪怕是胤言,也不曾与我这样说过。”
绯羽苦笑一声。她没有办法跟他倾诉自己心中抑郁了许久的东西。
“看到樱花凋零,心中有感而发,随口吟诵罢了,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手指一松,花瓣顺着指缝飘落,“你知道樱花为何会开的那样繁盛吗?”
杜仁琰摇头,表示不知。
“在遥远的扶桑国,有这样的传说,樱花之所以开的如此繁盛,是因为樱花的根部埋葬了许多烈士的骸骨。若是把樱花树拔出来,根部还会散发着尸骨腐烂的气味。”她微顿了顿,眼中映出一个人的背影。“每一次看到这两株樱花,我就会想起一位故人,一位有着烈士一样英魂的故人。他……与你很像,却在有些地方不太像。”
当年她眼中的子辰,和如今面前的太子,差在哪里?其实她也说不好。或许,是心境吧。
杜仁琰一笑,“扶桑的传说,你这样一个深居简出的小姐,如何能够知道?”
“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不出门自然也可以知晓天下事,没有什么奇怪的。”绯羽转过身,话语中没有丝毫情感:“过几天,请杜玄焱过府宴饮一番吧。”
“请……杜玄焱?”杜仁琰怔怔的看着她,严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绯羽看出了他的疑惑,“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请杜玄焱。其实,去年并不是你说的平静无波,有次父皇请你、景瓒和他一同外出狩猎,你送给他一匹性子有些爆的宝马,他控制不好那匹马,三次被厥下马来,他却诬陷你要害他,可有此事?”
杜仁琰又是一怔,后微微点头。
“你能咽得下这口气,我咽不下。虽然你已经稳坐太子之位,但我还是想教训他一番,让他尝尝厉害。你不让我杀他,不让我动他,那让你在酒桌上把他喝趴下总可以吧,让他出丑一番,解了心头之恨又不会伤了他,两全其美啊。怎么样?”
杜仁琰总是喜欢以不说话来表示许可,良久之后,方才开口:“绯羽,我总觉得今天,你……有哪里感觉不一样,却又说不上来。”
是啊,十多载寒暑旦暮,每日朝夕相依之人突然变身成了轻易屠戮郑氏全族的凶手,她如何还能够从容不迫、淡定自如?绯羽牵强的扯出一个笑,“你和我的那位故人,真的很像,但他十分珍惜他所爱之人,虽然最后的结局并不圆满,但至少他爱的人心中有了他。我希望你也能像他一样,珍惜好眼前的一切,莫要让我失望。”而后转身回房。
杜仁琰定定的望着那个背影。他暗自计划,要珍惜好眼前的她,与她长相厮守,他会保护她,就像在乱世中保护脚下每一寸大越的国土。父皇殡天后,他要继承皇位,她便是皇后,共同开创大越万载盛世。除了自由,天下之大,他什么都能给她。而百年后他们要躺在同一副棺椁里,即使在漆黑的皇陵,彼此也不会寂寞。
可他算计好一切,却唯独漏掉命运。当几天后的酒宴上,命运降临,让他看到自己的一生其实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顺遂,皇位、天下,终究不属于他,说什么长相厮守,说什么百年之后,全是痴妄。
几天后,杜玄焱带着淮安王杜神通前往东宫赴宴,而杜仁琰也唤来杜景瓒陪酒。虽然都只是找人作陪,但这兄弟二人想的却截然不同。杜玄焱想的,是找一个人见证这场赌局的输赢;而杜仁琰,不过是让杜景瓒看到仇人出丑,能够聊以慰藉罢了。
说到这杜神通,是个打仗的能手,常随杜玄焱南征北战,立下无数战功。今日所扮演的角色,却如同杜玄焱的仆人一般,紧紧的跟在他身旁。一路走过殿前道道回廊,看到幽兰在眼前铺开,直铺到金属质地的正座下,那上面坐着的便是杜仁琰。
如此美妙的景致,悠然风雅得像是一幅新鲜的泼墨图。正座前,杜仁琰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杜景瓒缓缓走至杜玄焱身旁,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眼二哥后,三人齐拱手道:“见过太子殿下。”虽然都为皇亲国戚,杜神通甚至是杜仁琰的长辈,但按礼数,还是应该如此向太子行礼。
“二位贤弟还有叔父免礼,这便请坐吧。”杜仁琰扶袍坐于正位,朗声道:“今日邀几位前来,只为了喝喝酒、叙叙旧,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所以都不必拘礼。”眼神变得微微迷离,“玄焱、景瓒,可还记得有多少年,我们未曾在一起把酒言欢过了?”
别人或许没有察觉,但杜神通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杜玄焱的惊诧。杜景瓒冷笑一声:“我和大哥可是经常聚在一块儿,只是二哥从来不给我们面子。记得最后一次开怀畅饮还是父皇初入太昊之时,大哥还是世子,我们聚在一起开怀畅饮,还曾共同立誓,无论我们兄弟日后如何飞黄腾达,都要一直这样兄友弟恭下去。只是时光匆匆,如今的有些人已经把誓言轻易抛在脑后了!”
这话,在场之人都明白“有些人”指的是谁。良久,杜玄焱沉声道:“景瓒,别忘了有句古话,画人画心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虽然是贬义,但也能让你明白,有些人,有些事,并不是你表面所看到的那样。”他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有些时候,人会做一些损人之事。可别人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背后,并不利己,反而伤人伤己。但命运却做了奇巧的安排,让你明知是这样,却不能不去做。”
杜景瓒极为轻蔑的轻笑一声,气氛登时变得怪异非常,一直在旁边默默无闻的杜神通终于开口:“济王殿下,太子刚刚已经说过,今日只是为了喝喝酒、叙叙旧,平日的一些私人恩怨,就权且抛在一边吧,咱们可别扰了太子殿下饮酒的兴致。”
杜仁琰并不知这场宴席内中有何玄妙,只当是要把杜玄焱喝趴下让他出丑一番,便浅笑道:“不错,今日到我东宫来,就是为了饮酒,因此这酒菜才是主角。来人,把皇上三年前所赐的御酒和菜肴拿上来!我们几人这就开始把酒言欢,那些纷纷扰扰的尘事,就抛到脑后吧!”
杜玄焱暗自合计了下。若是三年前父皇赏赐之酒,那想必是他成功剿灭魏成亮、徐元朗之后了。此举无非就是在向自己炫耀战功,可他却不知,这一场赌局,便在这酒中。
几位婢女将酒菜悉数拿了上来,乍一看确实丰盛,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寻常人家只怕是穷尽一生也难以见到一回,更别提吃了。
席上众人推杯换盏,饮下几杯之后,杜玄焱才第一次斟满酒杯,忽然只听杜神通“呀”了一声,随后紧跟着东西落地的声音,所有人的思绪都被他这一声轻呼给牵回来,才发现案上前一刻还在推换的杯盏全都停下来,杜玄焱的酒杯已经四脚朝天躺在地面上,杜神通忙道:“宁王,叔父刚刚喝多了,不小心打翻了你的酒杯,当真是不好意……”
话语戛然而止,杜神通竟然又是一个惊呼。
天上浮云点点,照杜仁琰的性子,遇到这种小事应是不动声色,最多遣人将这里收拾一下,给杜玄焱换一个酒杯,可杜神通一声惊呼过后,却见他瞳孔猛地放大从座上站起,垂头对着地上的那一滩酒水,不知所以。
酒水没有什么稀奇的,稀奇的是,从液体中,竟然翻滚出白色的泡沫,这是其中放了剧毒的征兆。
杜玄焱面色惨白,良久,冷声道:“杜仁琰,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狠心要毒杀自己的亲兄弟!什么当日誓言,我看把当日誓言抛诸脑后的,是你这个当大哥的吧!好在苍天有眼,我杜玄焱今日命不该绝,你的计划就此落空了!”
“杜玄焱,你不要血口喷人!”杜景瓒向来与杜仁琰最亲,他知晓大哥的为人。“大哥若是真想害你,你同父皇一起到我济王府的那日夜晚你就已经从人间消失了!他又为何要煞费苦心救你?!哼,若是没有大哥,你现在还能在这里贼喊捉贼吗?!依我看,这肯定是你们两个人订下的诡计来陷害我大哥,好抢夺太子之位!”
杜仁琰紧盯着那翻滚的泡沫。此刻,他已经明白,事情的真相为何,突兀的笑一声,“景瓒,不必同他们争辩了!”眼神缓缓移动到杜玄焱身上,语气淡淡:“事情就是我做的,你能如何?苏珉曾经几次向本宫进言除掉你这个心腹大患,我却始终顾及兄弟情谊不忍下手。这几日我方才想明白,你奸污弟媳、水淹我大越百姓,那一件事不是丧尽天良?!这种人世间的渣子如若不除,还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葬送在你手中,不知道杜越江山会如何被你土崩瓦解!与其等日后父皇百年后再下手,倒不如此刻就将你斩于东宫,免得养虎为患,扰乱纲纪伦常。但只可惜此事泄露,不能替天行道,除掉你这个杜越皇室之中的败类,当真是天不侑我!事到如今,如何做是你的事,禀明父皇、公诸天下我都没有异议。只希望你踏出这扇门之后……不会留下遗憾,不会后悔今日一切。”
此番话,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杜景瓒一脸的难以置信:“大哥,这种事你为何要往自己身上揽?!”
杜玄焱微微一怔,杜神通将桌上杯盏重重一摔,“真没想到你这个平日里颇负仁善之名的太子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竟然能够将二十几年手足情谊弃之不顾,还在这里口口声声为了大越、为了社稷,都是狗屁!真是大言炎炎,不知羞耻!我真想把你的身体切开,看看你的血究竟是冷还是热,如何能做出如此冷血之事!”
“叔父,不必再说了。”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杜玄焱竟然哑然说了一句这样的话。“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我二人再留在这里也是无趣,这便……告辞了!”
杜神通却依旧不依不饶:“宁王,就这么……”
“走了!”杜玄焱深深的看了杜仁琰一眼,眸中一反常态的沧桑。虽然杜神通还想再说,却也只好作罢,随杜玄焱踏出了门槛,耳畔似乎还回荡着昨日杜玄焱同自己说过的话:“明日侄儿将应太子之邀去前往东宫宴饮,届时还望叔父鼎力相助,在侄儿将要饮下第一杯酒时,装作不小心将侄儿的杯盏打落在地。记住,一定要做得像,千万不能让太子看出丝毫破绽,否则功亏一篑。酒中侄儿已做手脚,成败皆看叔父此举!如若成功,侄儿定会身居九重,届时叔父便是封疆之臣,绝不亏待叔父。”
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心中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些沉闷。
杜仁琰,大越王朝的第一位皇太子,谦卑有礼、仁善贤明,就如此毁在自己手中……
真不知,此举究竟是对还是错。不管眼前这位心计百千的侄儿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后悔,但能肯定的是,今日自己已经在次留下遗憾。不知多少年后,自己定会后悔今日所做一切。
谁说好人有好报?谁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刚刚自己有一句话说得很对,都是狗屁!
但谁让他自己都没有辩解?自作孽,不可活,他既然承认,就不能怪自己。杜神通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他却忘记了那句话,狡兔死,走狗烹……
天边骤然响起一声炸雷,夏日的雨,来的可真快,不过转瞬的功夫,便落雨倾盆。
身影渐行渐远,杜景瓒再也没说什么,毕竟杜玄焱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早就希望大哥能够与他决裂,今日之事倒正好遂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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