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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恨爱交加

血色画卷 梅花戏子 2024-12-09 08:03
第二十七章 恨爱交加
  许久,杜仁琰厉声喝道:“出来!”
  从殿中的帷幔后面,走出一个白裳羽衣的女子,不是绯羽是谁?杜仁琰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寒意凌然:“我问你,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眼角渐渐扯出一个笑,绯羽明眸看着他:“没错,就是我做的,就像你刚刚对杜玄焱所说的一样,你能如……”
  啪——杜景瓒惊得后退步。
  绯羽眼前一花,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脸上,右脸颊顿时出现一个血色的手印,舌尖已有点点血腥味道。
  她缓缓转过头,眼中却没带有丝毫恨意,只有惊诧。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方才行为过激,但时间缓缓而逝,她始终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到一时冲动之后应该有的的愧疚与悔恨,哪怕只是一丝一毫。自始至终,那里——都只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你打我……”她望着他,喃喃道:“三年了,自从新婚之夜的那一次,你就再也没有打过我,没想到今天为了杜玄焱,你打我……”
  “玄焱是我的亲兄弟血脉相连,你怎么能如此伤害他性命!”杜仁琰冷声训斥着,“我告诉你多少次,太子是我不是你,我不许你动他,可你却如何做的?今日这一巴掌,就算是警醒你!别忘了,我立了你为太子妃,也一样可以上书父皇废了你!”
  绯羽痴笑一声,“为了你的敌人,你要废了我……原来你就是这样丝毫不顾念旧情的人,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做错过!”她眼中冷光闪了闪,“杜仁琰我问你,当年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河东吕家上下百余口的人,是不是你?!”
  他蹙眉,终于露出一丝惊诧的神情:“你说什么?吕家?”
  “别装糊涂!我相信,你肯定知道!”
  事到如今,他才算真正明白了这件事的真相。这一计,比自己的苦肉计不知要高出多少,既没有伤害到他杜玄焱,还可以让东宫分崩离析,当真是一场煞费苦心、精彩绝伦的戏。
  也不愧,是他杜仁琰的弟弟!
  “你快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她再次逼问,他却抿紧嘴唇。
  风吹的窗棂重重一响,一旁的杜景瓒下了天大的决心:“大嫂,我不知道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但事情真的不是那样,杀害郑氏一族的凶手不是大哥,其实是……是……”
  “你想说那个凶手其实是你对吗?”绯羽笑出声来,“这件事和你脱不了干系!杜景瓒,你骨子里就是一个嗜血之人,你亲手屠戮了吕家满门你以为我会不知道?!”
  “不用说了!”话说到关键时刻,却被杜仁琰厉声喝住。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像是在看被自己捕获的猎物一般:“错了,吕家的事,是我杜仁琰一手策划、一手实施,与景瓒没有丝毫关系,那时他只是个孩子,做不了什么。我做下的事自是不会抵赖,你不用扯上别的人。为了父皇的起兵大计,为了河东都督之位,我必须要这样做!”
  绯羽不能置信,嗓音从喉咙里飘出来:“我不相信,事情肯定不会是这样,一定是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虽然你以前对我很不好,但这近一年来的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假的?我不相信,不会的……”说到最后,她已是在自我劝说。
  往事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不停在转,让她如何能把眼前之人和轻易屠戮郑氏全族的凶手结合在一起?!这件事情……或许是他在同自己赌气,或许……
  “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由得你不相信。”冰冷的话语,将绯羽心中最后一点希望之火硬生生扑灭。“这些年我对别人至仁至善,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赎回当年的罪孽。”杜仁琰靠近她一步,唇边有些许冷笑,“这近一年我对你的好,也不过是为了能留住你在江湖中的势力。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顺利登上皇位吗?如今我这样做,你是不是很高兴?”
  虽然他所说的和杜玄焱、白叶榕所言丝毫不差,但她还是不能相信:“既然你这么想当皇帝,既然你这么冷酷无情,那为何不杀了杜玄焱?杀了他就万事大吉了不是吗?”
  杜仁琰冷声答她:“杀了杜玄焱,天下人会如何看我?!于我而言无关紧要之人,我都可以下手。但若是要做有损声望之事,我绝不会做。”
  原来,这几年的夫妻情谊,在他眼里就这样一文不值,甚至比不上那个做下无数丧德之事的杜玄焱!也是,人家是亲兄弟,就算没了情谊,还有血缘。而自己呢?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从来都只是自己眼巴巴的缠着人家,他又何必在意自己?或许在他的心里,自己连那个后过门的风胤言都不如。但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何他会如此决绝说出真相,这种大事被人戳穿,竟然丝毫不带掩饰,还能波澜不惊,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既然事情你都知道了,那本宫就绝不会把你再留在身边,否则事情泄露出去,本宫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此刻的杜仁琰,眼中带着欲置人于死地的腾腾杀气。
  她猛地抬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你竟是这般冷血之人!”
  “冷血?”杜仁琰淡淡道,“为了权势,为了地位,除了伤害亲人之事,别的我都可以做出来,只不过这十年以来,你一直没有察觉我杜仁琰,是这样一个人罢了。”
  “那好,索性让你留在世上祸害更多人,倒不如今天我就杀了你!”说罢,绯羽已拿出一柄短剑,寒光一闪,剑身凌空划出一道弧线,直刺杜仁琰。
  倏然转身,杜仁琰躲过了这一剑,杜景瓒连忙把堂中摆着的一柄宝剑扔给他,可杜仁琰手中的剑一直未出鞘,他生怕这剑一出鞘,就会伤了她。
  “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一次又一次帮你脱离险境,可没想到原来你的仁义道德,只是用在敌人身上,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现在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你的卑鄙无耻下流!”绯羽似要将心中的所有委屈全数倾出,剑法看似轻盈如落花,飘逸如诗章,却招招凌厉。她多年不曾用剑,这是第一次。
  他偏首扫了她一眼:“欺骗?这些年明明是你口口声声要为了我如何如何,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遂了你的愿罢了!”
  分神之际,一道寒光直刺他胸口,这剑来得太急太快,剑尖已经划开他的衣襟,只能空手握住那柄剑尖,阻止它刺得更深。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剑又前进了寸许,一步步开始逼向他,杜仁琰只是无怨言的连连后退。
  “你知不知道,我用整个与梅轩同父皇说情,让我嫁给你杜仁琰,就是想帮你顺顺利利登上皇位,但我始终没有想到你居然会骗我。这辈子,我最痛恨的就是被人骗,尤其还是被自己日夜惦念的男人给欺骗。既然你根本不在乎我,又为何要说那么多的花言巧语,让我开始对你抱有期望?!”绯羽怒不可遏,一刹那,怒火瞬间爆发,手中的剑柄灼烫起来,所有的力气全数化作怒火,猛地将剑向前一刺,刺入了杜仁琰的胸膛里。
  “唔……”被眼前猛刺入的一剑震慑住,以前杜仁琰从没料到他与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从他自作主张承下了吕家的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幕。
  手心猛然被一股巨力震开,绯羽被迫松了手,连连向后退了数步,杜仁琰以内力震开了她。
  “呵呵,随你怎么说。不过你放心,毕竟你还救过我,我不会杀你,但也却不能留你。这样吧,我让白叶榕送你回河东,让你守着你那么在乎的吕家的一片废墟安度余生,如何”杜仁琰说着,身体有些支撑不住,以手中的长剑支撑着,半跪在地。
  绯羽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并不答他,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的双手,她不敢相信,她居然又一次将剑刺入了他的胸膛。只是喃喃自语:“果真如他所说,这个赌,到底是他赢了……”她苦笑着看他:“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欺骗别人,也在欺骗自己,真叫人怜悯。到头来……呵,你虽然像他,但终究不是他……”
  无论如何,当年她也曾欺骗过他,她回来时就已经做好准备,无论他怎样对他,她都甘之如饴,不会有丝毫怨言。
  可是,如今,他们应该两清了,她再不欠他什么。这个东宫,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她再没有看他一眼,决绝的转身踏出了正殿。
  脚步声如同人一般,渐渐消失在雨中,再也回不来。杜仁琰双手紧紧握着袖角,万籁俱寂。杜景瓒将他扶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大哥,你为何要如此对她,你知不知道,她其实就是……”
  “我知道,我都知道!”
  杜景瓒瞬间睁大双眼!
  杜仁琰抬起头,目光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唤着她的名字:“霓衣。”就像在阴冷潮湿的牢房,又像是在北夷的大营,那一刻的时光,她抱着他,声带哽咽,而他唤她,轻柔而缠绵。
  从那场刺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她绯羽凝忆,就是当年的白霓衣。什么无垠救了他们,都是他编好的谎话。那一夜,不曾有人来救他们,不过是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各处找大夫,凭着源源不断输给她内力留着她最后一口气。也算黄天不负苦心人,他找到了那个神医,他治好了她,她却说作为救命恩人的他很坏。那一刻,他是真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也真感觉到了心痛。
  自从白霓衣离他而去,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觉得痛,好像整个人早已麻木,这世上的爱恨情仇与他再无半点关系。可那一天,他又觉得痛。
  那个在新婚之夜被爱人丢弃的女子,那天已经用最疯狂的方式让自己写下宿命的答案——他爱她!即使不停的逃避、即使不停的遗忘、即使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然而命运的线还是将他们紧紧相牵。可笑他到最后一刻他才懂。
  她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可如今这般形势,除了这样,还有别的方法吗?
  似乎没有了。
  “大哥!”杜景瓒实在是不能再沉默下去,“既然你知道她就是当年的白霓衣,为何要如此对她?!我和苕蓁已经错过一次,一为之甚,岂可再乎?”言语间有些愧疚。
  “景瓒,我们输了。”杜仁琰突兀的说出这一句,“事已至此,大哥不得不说,我们输了。与其让她陪着我一起万劫不复,倒不如给她寻个清静之所躲过这场灾祸。我只是不想让她看见最后的悲伤……”
  “不,大哥,我们没输,输的是他杜玄焱!”杜景瓒依旧没有放弃,“别忘了,父皇已经派我择日出征抵御北夷了!届时我编个什么理由把杜玄焱手下那些强将都调过来,你再对付他不就易如反掌了吗?为何要说我们输了?!”
  “玄焱肯定知道她的身份,也做好了万全的计划,才会对我下手。如今,他在赌我对你们的兄弟之情究竟有多深,他知道,我下不了那狠心杀他,他也知道,我会把你杀了吕家百余口人的事扛下来,目的不仅仅要把她再一次夺回去,也是要得到我谋害他的证据……果然,他赢了,赢得很彻底,只要他把今日东宫之事上奏父皇,太子我又能做多久?”杜仁琰的语气中恢复了往日的儒雅,却带有无法忽视的自嘲,“无论如何,我一想起二十七年的风风雨雨,想起多年以前早夭的兄弟,我就不能下决心除掉他……皇位,终究不是我的,仁善,也开创不了杜越盛世。天下……呵,兄弟阋墙,相惜相杀,命运羁绊交织,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天下!既然不是我的,天下拱手送他又何妨?”
  “大哥,当年你说他若登基,势将陷百姓于水火,你怎么能……”杜景瓒看着大哥,眼神复杂难明,“好,杜玄焱暂且不论。大嫂这几年为你呕心沥血,你怎么能赶她去河东?飞鸟尽,良弓藏,这不是让东宫众人心灰意冷吗?”
  “我负了她,还让她这么凄凄惶惶的走了……”杜仁琰喃喃,似是三魂七魄都遗失在外,只剩下一个躯壳。杜景瓒于一旁苦口婆心的劝说,足足有几个时辰,口干舌燥却不见那人有丝毫动静。天上乌云密布,也不知时辰为何,只是突然间,杜仁琰转身从桌旁提了绯羽的那把宝剑,迎着倾盆大雨飞奔出去,骑了一匹马便挥鞭狂奔,杜景瓒忙追了出去,对着雨幕中的身影喊道:“大哥,你忘带伞了!”
  可那人却没有回头,他多希望,他能把她追回来。
  因为他没有把心中之人追回来,到如今,也只能鞭长莫及。不希望大哥也步了自己的后尘,等到真正无法挽回才知道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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