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暗潮涌

第四十六章暗潮涌
　　拂袖是正午时分才被允许出了百里玚的竹院的。她今晨怒气冲冲奔往竹院欲找百里玚说理，谁知劝说不得，反被百里玚命人把她看守在了竹院的书房，得以解脱，拂袖心急奔回清辉院，却路过花园之时，听丫鬟们嘴碎议论才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她心下一惊，心急火燎的奔回自己的院子拿上了药膏，再更加焦急的前往清辉院，进了院子，一片静谧，也不见往日的琴音，拂袖担心的推门而入，却见春意坐在圆桌旁，抚弄着瑶琴的琴弦。
　　听见推门声，春意抬起头来，站在门口的拂袖终于得以看见了她红肿的右脸，应该是用水敷过，却还是能看出红印，可见打的人用力之大。拂袖看着春意如此毫不在乎的神情，脸色立即凛了起来，怒怨了百里玚一声，微纠结难过的上前，盯着春意的脸看，罪魁祸首是百里玚，可百里玚是她的表哥，拂袖欲安慰吐出的话就埋在咽喉，可犹豫吞吐了再三，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春意瞧着拂袖纠结不知该如何的表情，自然明白她为何如此，在亲人与外人之间，总是要失去平衡的。
　　“四姐姐...疼吗？”沉默了良久，拂袖终于只吐出这一句。
　　春意低着头抚弄着琴弦，听见她问，状似说着随意的话开口，“不疼。”
　　拂袖一滞，却瞬间微恼了起来，提高了音量，“怎么会不疼呢，都肿了。”
　　拂袖哪里知道，比这更加疼痛的伤害她都受过，如今不过一巴掌，又怎么比得上当日在心口上的那一刀。
　　“四姐姐…我给你上药…”春意始终沉静的表情让拂袖微缩了心脏，她这样的表情太安静太沉寂，像筑起了高墙厚壁让人难以接近，更让人也同样压抑了起来，拂袖唯有如此打破沉静，她从衣袖中拿出了瓷瓶装的药膏，不管如何，只执著的递了过去。
　　春意终于从拨弄琴弦的动作下抬起头来看她，却是接过了拂袖手上的瓷瓶，“不，我自己来。”她刻画了距离，拒绝的开口。
　　拂袖终于无奈，只得放弃。
　　门外忽然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因为门口敞开着，一个黄衣的丫鬟走了进来，手上捧着一把瑶琴和其他物品，先是给拂袖行了礼，再对着春意道：“四姑娘，这是王爷命奴婢送来的东西。”
　　拂袖先是一滞，却瞬间惊喜了起来，往丫鬟身边走去，瞧着她手上的物品，仔细盯视了瑶琴，再拿起托盘上的药瓶，拔下了塞子，放于鼻间轻嗅，双眸一亮，朝着丫鬟微激动开口相问，“真的是表哥送来的？”
　　那丫鬟回答，“是，四王爷派奴婢送来的。”
　　拂袖激动的表情已经加大，她想告诉春意，你看，他表哥不是如此无情的人，他现在派人送来了上好的瑶琴和药膏，拂袖欣悦的脸转向春意，却在看见春意漠然的表情时愣了下来，欣悦也凝在了脸上，处于无奈与纠结的状态。
　　春意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丫鬟手上捧着的上好七弦琴和几瓶药物，想着百里玚以往对她总是先礼后兵，今日这一出居然来了个专折先兵后礼，不知往后还要承受多少次这样的“惊喜”，她忽然又茫然起来，瞳孔里的焦距发散，思绪不知沉到了何处。
　　拂袖和那丫鬟见了她这样的表情，以为她欲不想接受，焦急了起来，那丫鬟先开口，“四姑娘，王爷吩咐，请你务必收下。”
　　拂袖亦相劝道：“四姐姐...你，还是收下吧。”
　　春意只听到“收下”二字，回神了过来，样子却像刚从梦中睡醒的人，茫然的问拂袖，“你刚才说什么？”
　　拂袖瞧着她的样子，微滞了一下，担心的轻喊了一声，“四姐姐...”
　　春意终于彻底回了神，也恢复清明，低了头再抬起头来，却对着那丫鬟道：“除了送来此物，王爷还说了什么吗？”
　　那丫鬟愣住，反应不过来明明前刻还恍惚的人怎么后刻就问出了这样的问题，丫鬟先是瞧了拂袖一眼，再转向春意，回答道：“并无其他，王爷只吩咐奴婢送来东西。”
　　“是吗？”春意本是自语回答，那丫鬟却以为她不信，忙开口道：“奴婢真的没有说谎。”
　　“我没有说你在说谎。”春意道，那丫鬟一愣，只闭了口不再言语。
　　拂袖站在一旁，担忧看了一眼春意，又开口犹豫询问，“四姐姐...你...”
　　却未及说完，春意已开口，“我无事...你帮我把东西收起来吧。”
　　呃...拂袖再不知说什么，只上前接过了丫鬟手上的东西，那丫鬟见任务完成，赶紧告了礼离去。
　　拂袖正欲把物品拿回里面，却顿下了脚步，看着摆弄着琴弦的春意，无措踟蹰着解释道：“四姐姐你也…不要怪表哥，那菊花是表哥种给…羲和姐姐的，被人毁了…他难免生气…”
　　春意拨弄琴弦的手微微停滞，然后继续拨弄。
　　拂袖继续开口，“…羲和姐姐是表哥最爱的女子…他难免会…”
　　两年前百里玚曾狠狠的对她说：“娶你？孤独春意，你觉得本王会娶一个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又害死本王心爱的女子的人的女儿吗，整个朝廷上下，也只有你孤独一氏沉浸在利欲熏心中妄想本王真的会娶孤独府二小姐…”远去的思绪回来，春意盯着桌上的瑶琴，停下了拨弄琴弦，无论她怎么弄，还是绑不上这断了的两根琴弦，她抬起头来看拂袖，“你可以帮我拿出去修好吗？”
　　正替百里玚解释的拂袖一顿，愣愣看着春意，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低头瞥了一眼怀中抱着的百里玚送来的那把上好的瑶琴，踟蹰道：“四姐姐为什么…不用这把…”
　　春意连看都没看，只平静开口，“不愿意吗…嗯，我懂了。”
　　“不，不是。”看见春意起身，怕被她误解，拂袖赶紧解释，“四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帮你拿去修好。”
　　“嗯，谢谢。”春意拿了药膏走向脸盆处，她房里连个梳妆镜也没有，只能以水照映。
　　拂袖看着她借水照映给自己的右脸上药，心头闪过苦涩，眼睛也朦胧了起来，不想表现出难过的表情，赶紧抱了东西进去放好，走了出来，再抱起春意那把断了两根琴弦的瑶琴，开口道：“四姐姐，我这就去帮你找人修好。”
　　春意抬起头来看她，微敛了眸子，开口道：“我记得西街有一家乐器的铺子，那里应该可修。”
　　拂袖轻点了头，抱着瑶琴离去。
　　拂袖傍晚归来之时，怀中自然是抱着春意的瑶琴，却还是断了两根琴弦的瑶琴，她跑遍了盛京内大小的乐器行铺，得到的话语大同小异，“修不好了。”更有者，笑着相劝，“姑娘何不再重新买一把，把旧的扔了？”她听闻此言，怒着离去。
　　拂袖站在清辉院中微踟蹰了下，不知进不进，直到春意端了脸盆出来倒水，看见院中的她，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表情，再转移视线看她怀中的瑶琴，立即就明白，“修不了了。”春意用肯定的语气开口。
　　“…嗯。”犹豫了一会，拂袖终还是回答。
　　抱了瑶琴跟春意进屋内，放在桌上，拂袖竟觉得愧疚，好似是自己弄断了琴弦一般，“四姐姐…对不起。”
　　春意看着她，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却是说了，“谢谢。”
　　拂袖惊讶看她。
　　“谢谢你肯帮我拿去修。”春意再道。
　　“四姐姐为什么不用表哥命人送来的那把瑶琴呢？”拂袖终还是再次忍不住问出口。
　　春意正把那把修不了的瑶琴放回在书桌上，听见她问，没有立即回答，先是放好了瑶琴，再转身看着她开口，“不是自己的东西，终究还是不是自己的。”
　　拂袖终于狼狈着脸色离去。
　　夜又再次降临，清辉院内只一盏灯火昏黄照亮，春意站在书桌后，依然拨弄着那把断了两根琴弦的瑶琴，这次却不是拨弄琴弦，而是摆弄了瑶琴四周，只一会，瑶琴居然可拆卸上下部，中间小小空格，放着一块丝帕，春意拿了出来，再合上瑶琴上下部，走至盆盂中，浸入水中，字体立显，她看了一会，终拿起了丝帕，又拿至烛火处烤干，丝帕干透之时，字体也随即消失。
　　“机缘巧合”发生的的概率很小，却让她遇上了，她本就欲弄坏了瑶琴让拂袖替她拿出去修好，今日，却不用她亲自动手，百里玚已帮她动了手，而她，也用了一巴掌来交换，这一巴掌的价值，却未免讽刺。
　　同时，灯火辉耀夜夜笙歌的绮红楼，姚绾绾房中，黑衣的男子递过去一件包裹，姚绾绾当着他的面打开，双手提了起来，她手上物品，正是那夜借给春意所穿的白色衣裙。
　　“没被人发现吧？”姚绾绾看着男子发问。
　　男子低语，“没有，瑶琴并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
　　姚绾绾嗯了一声，“那就好。”沉默了一下，又道：“传消息给殿下，就说一切顺利。”
　　“是。”男子应了一声，从窗户跃出，消失在墨黑的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