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占花堂

第九十章 占花堂
　　纺绣居送来衣物那日，春意刚起床不久，青袖捧着精美华丽的衣服进来，看见春意，立即笑着道：“四姑娘，你看，王爷给你做的衣服送来了。”
　　春意回头看着托盘上的衣服，想起那日，陷入沉思。
　　青袖只以为她喜欢，放在床榻上，拿起一件翡翠色的衣裳，欢喜开口，“四姑娘，王爷可真宠你，你看，这衣裳的布料，全是上等的，今日就穿这件翡翠撒花襦裙可好，还是这件粉霞锦绶藕丝缎裙。”青袖又拿起另一件给她看，最后索性铺就在床榻上，问着春意，“四姑娘今日想穿哪件呢？”
　　春意别过了头，意思不言而喻。青袖见了她的动作，霎时收了欢喜的表情，手上还拿着一件流彩暗花云锦裙，一时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正巧青衣进来，只看一眼心下已明，走至床榻处，青衣看了一眼床上铺就的衣裳，拿起一件月牙色曲裾裙，递给春意看，“四姑娘今日穿这件可好？”
　　青衣可谓是了解春意，知道她不喜繁杂花样的衣裳，只从床上绚丽的衣裙上抽出一件最素雅的来，春意看着青衣手上的衣裳，静默了一会，终还是点头应答，她伸手欲接过，青衣却快她一步，走至她身旁，帮她穿了起来，春意有瞬间的愣住，最后只是定定站着任由青衣帮她穿好。
　　至此几日，冬天的棉衣，大氅，精美的被褥床单，源源不断的送入清辉院，却均不见百里玚再来清辉院，春意却觉得平静，不用再害怕面对他时内心的奇异不安。百里玚虽没有来，春意却总觉得房间里到处散发着他身上的龙檀清香，特别是每天她从床榻上醒来，这龙檀清香仿佛就在她身旁，包围着她，拥裹着她。她心中疑惑，原先只以为屋中也点了如此的檀香，却不见那里有点，直至一夜，她睡躺在床上，睡梦中却总感觉身旁有人，被人盯视的不舒服，她素来对气味敏感，属于百里玚身上的清香传了过来，且越来越近，她感觉自己的眼帘被湿濡的物体触碰，接下来是鼻子，脸颊，最后到嘴唇，她霎时睁开了眼，浑身一颤，迅速的往后缩去，双手撑在她两侧盯视她的人，不是百里玚又是谁。
　　百里玚似没想过她会从睡梦中醒来，看着她愣了一下。
　　春意在他愣住的瞬间，惊慌的欲坐起，百里玚终于反应过来，只一秒的时间，双手压住她的双臂，完全制住在身下。
　　“你要做什么？”春意几乎是立即的喊叫开口，想起那夜，脸色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片苍白。
　　守夜在门外的青衣听见声音，开口喊道：“四姑娘怎么了？”
　　“无事。”立即地传来百里玚清冷的声音，青衣忽然想起自秦氏来为春意量尺寸那日，百里玚每日夜半均会来此，嘴角迁起苦笑，百里玚就在里面，又何必轮到她担心，她再不作声，只呆坐在门外看院子中白雪皑皑。
　　屋中，春意颤抖着看身上之人，双眸中无不掩饰害怕警惕，就是在如此漆黑的环境，她依然能看见他的黑眸散发如豹子锐利的光芒。
　　百里玚看见她害怕的表情，伸手欲帮她撩开额上的发丝，还未碰触，身下的人又是一颤，往下缩去。他的手就抬在了半空，她竟怕他如斯。
　　两人谁也不说话，春意视线紧紧捉着他，他动一分，她就颤一毫。
　　百里玚只默默看着她，夜色太黑，春意看不见他流露的情感，只时时刻刻用眼睛防备着他。
　　沉默久到仿佛两人都睡着，可两人又分明都睁着眼，互相看着对方，只是谁都不语。
　　黑暗下眼睛流露的感情总是难以察觉，因为看不见，所以只好当做没有。
　　看不见并不是没有，只是黑夜遮蔽了她的眼。
　　他的眼亦同样被遮蔽了。
　　百里玚看着身下的她警惕害怕的眼，感受到她浑身的僵硬，神经定也是紧绷的，他不舍，放开她的双臂，只环绕她的腰身，感受到她又一颤，他眼中苦涩，开口道：“放心，我不碰你。”
　　春意双手得了自由，被他环住的腰间下皮肤一片灼热，比被他制住双臂还让她难受，她心脏又失了平衡，颠簸着跳动，“我不相信。”她想挣开他的拥抱，被他这样抱着，她觉得窒息，她觉得不安。
　　“如果你再挣扎，本王只好收回承诺。”他终于对她冷冷的下了决定，春意知道他是认真的，因为她已经感受到他迫人的气息，她瞬间停下挣扎，只紧张的仰躺在床上，被他抱住腰间全身都在僵直，她睁着眼看床顶，乱了思绪，乱了心跳，她不知如何是好。
　　“睡不着？”百里玚忽然侧过身子看着她的眼。
　　“不…”春意立即地转身向里避开他的视线。然后，他拥住她腰间的双手越来越紧，直到把她困在怀中。
　　百里玚呼在她颈项间的气息让她轻颤，却不敢乱动，她承认他的怀抱是温暖的，但她总联想到她正被一头随时会暴怒的豹子抱着，他的气息太危险，她一动不敢动，只睁着眼看着任意的一个方向。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她不曾睡着，不，是不敢睡着，身旁紧紧环抱她腰身的人早已传来平缓的呼吸声，她想掰开他的双臂离开他的怀抱，谁知沉睡中的人警惕性也是极好，她稍一动作，他拥住她身子的手臂就紧一分，最后只好放弃，僵着身子睁着眼看着床角，夜从浓墨的黑转成浓烟的灰，她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也不知，身旁原本沉睡的人忽然霎时睁开了晶亮的眼，看着她睡去的容颜一夜不眠。
　　次日春意醒来，昨夜拥抱她沉睡的人早已不在，她定定的坐在床上，看着被褥下明显的睡痕发愣，床帘遮蔽下的小小空间内，全是属于那人的龙檀香气味，而她，在这样的气味包裹下，平静的心，又乱了频率。
　　夜又来，春意静坐在床内，右手袖中握着匕首，等待夜半。床帘被人从外揭开，她滞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伸出匕首刺去，百里玚似早有准备，看见刺来的锋利匕首，身子避开，迅速的伸手一抓，春意的右手被制住，手上的利刃啪的落于地面。
　　“你想杀我？”百里玚站在床畔，黑色的眼睛看不清情绪看着她。
　　春意跪坐在床上，被他捏住的右手生疼，只低头不语。
　　“你想杀我？”百里玚又问了一遍，只是语气比之刚才掺杂了莫名情感。
　　春意还是不语，两人又都沉默，百里玚忽然松开了她的手腕，身子前倾，跨上了床，春意一滞，然后又惊慌的向里挪去，百里玚却迅速压住了她的身子，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像前夜双臂环住她的腰身，春意继续挣扎，他环住她腰身的力道加大，不用言语，他在告诉她，你挣脱不掉。
　　“睡觉！”百里玚忽然加重了声音说道。
　　春意停下挣扎，不敢再动，又像前一夜背对着他僵着身子，明明说好要忍住，最后却还是撑不了睡去。
　　往后，百里玚每夜必到，只是时间从夜半改到了吹灯前，只要她一下床帘，百里玚就揭了床帘进来，前几日她还是继续反抗，后来几日，终于妥协，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着，幸好，他也什么都不做，只是拥抱着她。
　　前几日，百里玚均是夜半才进入清辉院，除了青衣一人知道外，其余丫鬟并不知，到了后几日，他光明正大的在众丫鬟还未退下歇息之时就进入了清辉院，自然让一干丫鬟诧异惊愕，消息也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睿王府，百里玚却似故意而为般，更是不予理睬，只让如此的消息在王府中传得绘声绘色，人尽皆知。
　　宫中更是已有耳闻，文帝百里玾若有所思的眸子看着百里玚，“你这样，欲意何为？”
　　百里玚点睛漆眸闪亮，薄唇开口，却答非所问，“皇兄将她禁在地宫，又欲何为？”
　　百里玾神色一滞，却瞬间一凛，“朕所欲，怎能和你所欲相比？”
　　“是吗？”百里玚嘴角挑起，只凛凛与百里玾对视，不再言语。
　　御书房中地龙烧得温暖如春，金檀香徐徐袅袅从香炉中升起，帝王之身的二人，却沉默寒肃对视。
　　百里玾终寒了神情，甩袖背过身子，清寒声洒出，“若无事，你退下吧。”
　　“臣弟告退。”百里玚抬手躬身，拜了一礼，转身离去。
　　步出了宫门之外，楚风早已在马车旁等候，看见百里玚身披黑色狐裘行来，立即上前禀告，“王爷，前几日你让人寻找的物品找到了。”
　　百里玚静立，沉默着眯眸，终开口道：“既找到了，全部买了回来吧。”
　　楚风微诧异，却应答了一声。百里玚登上了马车，楚风扬鞭喝马，“驾！”一声，深蓝色锦绣的马车周身，在积雪茫茫的道路上奔走，行过了闹市，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
　　冯府后院深闺，巧思自是将打探听闻来的一番话语说与了冯烟儿听，其实本不用特地用心的打探，睿王府与冯府对面之邻，下人丫鬟之间皆是相识交好，你来我往之间，两府的传言杂语通常是都清楚明白的。
　　冯烟儿坐在梳妆镜前，光滑的镜面映出她双手搅了丝帕的模样。巧思看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发问，“小姐...可要告之老爷？”
　　冯烟儿猛然抬起头，从镜中狠瞥了巧思一眼，“你以为这样的事，父亲会不知？”
　　巧思微颤低头，“是，奴婢只是担心....”
　　“你担心什么？”
　　“奴婢担心...”巧思犹豫着开口，“王爷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冯烟儿一声嗤笑，站起身盯视巧思，“要是喜欢，两年前又何必呢？”
　　巧思低声道：“可是...”
　　“没有可是！”冯烟儿提高了音量，冷声而出。
　　巧思被如此一喝，也知自己惹怒了自家的小姐，再不敢说什么假设之语，只附和道：“是，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多想了。”
　　冯烟儿瞥她一眼，懒得再理会，站于铜镜前伸手抚摸自己脸上精致的妆容，抿了唇，心下却做了一直不敢下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