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暮的言语,杨露顾自先笑了出,拿眼睛瞅了一旁的陈暮一眼,上撇了一下嘴角,小声地同陈暮说道:“师兄便是不问我时,我也自要同了哥哥说知底细的呢,前日在瓦子间闲逛的光景,正撞见了几个街头上的闲汉在殴打那个黑黑的小哥儿。我心生怜悯用出几分的手段救了他下来,细细地打听他挨揍的原委,才得悉他是个孤儿,自个儿住在汴河桥下的无忧洞中。想那无忧洞中皆是江湖上亡命的歹人,他倒和他们学得了一个关扑上作弊的法儿,整日价靠那点儿雕虫小技在汴河桥上混口饭吃。如是遇到别人堪破了那把戏时,则少不得一顿的好打。也是我有心要周全他,故而带你故意打他的脚下经过,替他上赌坊中博上几万贯的乞头儿则是了。”
那陈暮也乐了出,用手抚在下颌上,斜睨了眼,瞅在杨露脸上,坏坏地笑着说道:“贤妹不是心中有意思他,看那兴个儿年纪虽轻,却生的一身好皮骨,不则贤妹如何要冒了那天大的干系替这么一个猴崽子讨利头呢?”
听到陈暮那般说,杨露却只是微笑,用手拂过鬓边为风刮起的长发,微微垂下眼眉,好像思忖了什么,缓缓地点了下头,同陈暮说道:“师兄果然是生得好一双洞察入微的慧眼的,只是一眼便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我倒是有心要同那年小的哥儿相好,只怕人家却要嫌我年老不堪周旋的呢。”
这样说时,杨露猛地打下面抬了面颊,一双柔美的眼睛移落在陈暮面上,顽皮地笑着晃了下头,说道:“想我骨子里也是个不甚贤德的人。”
正说话间,两个人已是结伴来到了那潘楼街上,只见潘楼街上是怎生模样,宽了去约阔有二百步左右,道路两旁设两行朱红漆的杈子,杈子旁栽着无数果木,杈子靠店铺一边皆供行人行走,杈子另面则专使车马通行,两边皆是各式的店铺,什么什么正店了,什么什么分茶店了,什么什么客店了。
沿街走出不几步,伸出的牌子上一个斗大的“赌”字。杨露同陈暮立定了脚步,只把目光一道投向那赌坊中去。却见那赌坊是何许模样,门前三株柳树,树旁三五个壮汉,一专的在外面把门,现时吃醉了酒躲在树下困觉,里间的草厅中摆了四五十张的桌子,不少的人正围了桌子在掷骰赌钱,呼么叫六,唤字要背的好不热闹,夹杂了笑闹声,打骂声,真个是乌烟瘴气,俗不可耐。
话说那杨露的义父便是开赌坊的,打小儿便耳熏目染的多了,并不拿那做了什么,同陈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径步入那赌场之中。迎面一个苍头迎上来,赔了笑脸同杨露说道:“公子可是要搏?”
杨露赔了笑,打怀中掏出一个金瓜子,递于那个苍头,说道:“公子我要小博上一会儿,老丈你估下我这点物件值得多少贯钱,除掉了利头权兑了于我。”
那苍头却很是客气,打怀中掏出一个小秤,把那瓜子称了一下,陪了笑同杨露说道:“公子客气,小的即刻为公子兑来,利钱每贯只要公子二十文,先兑公子九贯,去掉利钱一百八十文,实给公子八贯八百二十文。”
一面说,那苍头一面打一个柜子中取了八贯八百二十文用盘子盛了,细细地点数明白了,用手托了递于杨露面前。
杨露朝一旁的陈暮使了个眼色,同那苍头说道:“凑个整,我只要八贯,剩下的权赏了与老丈,公子我只是要图个快和,老丈且勿一味推辞才是。”陈暮走上前,将那整齐的八贯将来在背上背了,同杨露走入赌场中去。
那老丈得了赏钱,一味的和杨露作揖说道:“小老儿谢过公子。”
却说那宋时的赌场却多只是两样赌法,一则是掷骨子,一则是攧头钱。却说那掷骨子却有很多的名目,皆有一套不同的输赢规则在上面,什么六风儿、五么子,火燎毛,朱窝儿,却说这朱窝儿也叫做抢红,只是为那六个骰子上分作黑红两色,只看你六个骰子能掷出几个红的,如是全红便强过杂色的。再说那攧头钱也有不少的名目在上面,什么浑纯儿、三背间、八叉儿。却说这浑纯儿,只是为那六个头钱有字背两面儿,大凡背面好过字面,如是掷出个六个全是背儿的便是浑纯了。
那杨露只背了手在赌场中闲逛,踱到一个抢红的桌前后,便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只见桌旁七八个人满头大汗的趴在桌子上翻来复去地掷那六个骰子,一个个嘴上吆喝着:“红,红。”有个掷到了个满堂红,只乐得阿哈哈险些没背过气去。
杨露打陈暮背上取下一贯钱摔在桌子上,说道:“我也博一贯。”
有人把桌子上的色盆推在杨露面前,杨露打其中拿了骰子,在手上摇动起来,浑然个赌场老手的样子,把那骰子在手心儿中直摇得噼叭作响,右手摇过又换作左手,左手摇过又换作右手,翻来覆去,看得那些赌徒们一双眼睛打开了拨浪鼓,打杨露的左手上移在杨露的右手上,又打杨露的右手上移在那左手上,最后杨露双手合拢一处,猛地晃了几下,丢那六个骰子在色盆中。人人头探头去看时,却都顾自掩口乐了出。
却是时运不济,杨露苦摇了一场,却只掷出了两个红幺来,真个是把那群好赌的人儿都乐的成了抖的,一个个直要说出个塌角来,却说杨露这把掷的却有个名目,可不是塌角怎的?
杨露双手朝了正笑的开心的众人团团一抱拳,款款施了一礼,说道:‘惭愧,惭愧,徒让诸位久等,小道自是手运不济。”
那群人各自去搏,倒也不再理会那杨露,杨露用手指将右边袖间藏匿的六个骰子慢慢的扣了出来,只把那目光盯住掷骰子的色盆。待到又一轮将要终了时,杨露将手肘撞在陈暮身上,意领深会的陈暮直把那身上全部的七贯钱尽数摔在赌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