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时间让我们无所遁形

第七十二章  时间让我们无所遁形
　　能让我们无所遁形的是什么？照妖镜？压力？变故？危险？
　　都是，也都未必是。其实我们都忽略了，那个最强大的力量，是时间。
　　时间能让一切真实都曝露在阳光下。时间，让我们不得不面对无比真实的自己。
　　真实的我们，不会是完美的存在。
　　九九和冰凌坐在机场星巴克的一隅，面前的咖啡散发着浓郁的醇香。九九怅然淡笑：“从不爱到爱，我用了很大的努力。可是，现实很荒诞。我原以为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以为我够独立，够坚强。若不是爱上桓恕，我不会知道自己心里，其实也这样需要爱。而我想要的爱，金煌不肯给，我是认命的。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是不同的人。可是桓恕，我带着各种复杂的情感，一点点去爱上的桓恕，很久之后我才明白，其实他也一样不愿给。”
　　九九和桓恕之间的不和谐，像是杂草，一根接一根地，在他们爱情的田地里生长出来，并一点点吞噬着爱情的禾苗。
　　就像一场斗争。禾苗若果真长得茁壮，区区几根杂草必不能奈何。然而杂草丛生时，禾苗也会日渐羸弱。
　　其实禾苗本就比野草脆弱，所以农人总是要除草，为了保护禾苗。
　　爱情也很脆弱。只是，除草的人，只能是我们自己。
　　当恋爱的华美外衣层层褪去，当最初的甜蜜一点点淡去，剩下的是无尽的琐碎、矛盾、争执、失落……
　　这时的我们，该如何爱着对方，又同时爱着自己？
　　九九不太清楚爱情应该是什么样子。当初她爱上金煌的时候，只觉得金煌的一切都是好的，就是他的痛苦和悲伤都镶着美丽的光晕，仿佛他做下的错事，都能写成凄美的篇章。
　　九九想，少年金煌眼中的依古丽，一定也是这样，美丽圣洁得如同天使。
　　而九九对桓恕的爱、桓恕对九九的爱，显然都不是这样。
　　依稀还能记得当初桓恕说过的那些话：你很漂亮，气质很好，清新脱俗，带着书卷气，我喜欢有书卷气的女生。你性格很好，善解人意。你很聪明，也很有才情，你给我很多惊喜。……
　　但是后来，这些话语都变成另一个样子：你长得还可以，没有很美，也不丑，也算恰到好处。
　　嗯，气质，还行。我们都是贫苦家庭出来的，也就这样了。
　　你能不能别总这么自以为是，你不觉得你的脾气很古怪吗？
　　你若比我聪明，我就不会喜欢你，我不会找一个比我聪明比我强势的女生。你这样很好。
　　你的字写得，就那么回事。你写的文章啊，我不看也知道，没什么逻辑，挺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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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打击九九能让他感到快乐，九九也会觉得很幸运。就像大学的时候，同一个宿舍的女孩都喜欢相互打击，关系却依旧很好。可桓恕不是这样，桓恕后来的那些话，都带着漫不经心，那种会无声伤人的敷衍的漫不经心。
　　就好像一场游戏，一个真相一个真相地浮出，让九九恍然惊觉。
　　他眼里的她，一分分轮廓毕现，不是美的，只是普通而苍白，似秋风中的一片叶，挂在枝头抑或随风飘落，几乎没什么重量。
　　每一次，九九都感到深深的失落，甚至觉得难以接受。九九固然不够自信，甚至有时还有些自卑。但她从不自轻自贱，她不觉得自己有这样不堪。为什么在桓恕眼里，她会这样不堪？可每一次，到最后，九九都选择接受。
　　爱情绝不是童话。
　　或许在桓恕看来，最初的溢美，不过是为了恋爱而说的善意谎言。但这谎言，他终有不愿再说的时候。
　　九九亦不否认，桓恕对她，曾经是太过高看，而她真正难过的是，桓恕的话，究竟还有哪句是真心？
　　为了当初他所表现出的厚爱，她曾经对他怀有那样深的歉意。而这爱，却原来不过是五分真五分假。
　　到最后竟扯了个公平，因为我爱你不够多，你也只有这些爱给我。
　　爱情里，大家都很清醒。难怪从来未曾有过热恋。
　　“那么，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地爱上你？”这个问题困扰了九九很多天。所以有一天，他问了桓恕：“既然这样，既然我样样都不够好，为什么还要喜欢我？”
　　桓恕难得地认真了一会儿，语气里却有些无奈：“我喜欢你，是你身上有值得我喜欢的地方。九九，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要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告诉你，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未必都是因为她足够漂亮，足够聪明，足够完美。这世间绝大多数的是平凡夫妻，不要不承认自己的平凡。还有九九，在你眼里，我不也是一大堆缺点？”
　　诚然，桓恕说的是对的。九九在深思后，有种悲凉的了然。
　　“当年的林徽因，在世人眼中是那样一个才情与美貌兼优的奇女子，但在梁思成眼中，也不过如此。林徽因曾一度很是神伤。但，那是因为他是梁思成。我想，桓恕他若是梁思成，他贬低我，我会认，谁让他是那么优秀的男子？然而他不是，他是桓恕，只是一个平庸的公务员罢了。而我，亦不是林徽因。我看他一堆缺点，他看我，也一堆不堪。我们就这样，还是相爱了。”
　　这是当时九九对冰凌说的话，冰凌都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