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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上)

离歌岁月 他乡的霓虹 2024-12-25 10:40
第四十五章(上)
  那酒水碧莹莹的,香气幽冽,洛娘哪里敢接,战战兢兢的说不出话来,木门吱嘎一声开了半边,她回眸看去,却是隆虑侯陈蟜进来了,身上被屋内的暖意一触,腾起淡淡的白雾来,瞧见她,也是一愣,洛娘此时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扑到他身前哭道:“君侯救命,君侯救命!”
  陈蟜面上一沉,看向隆虑,隆虑慢慢敛了笑意,眸光里闪过一丝惊痛,但一闪即逝,冷冷的转过头,扬袖饮尽了杯中的酒,洛娘呆了呆,这才明白她方才只是吓唬她,那不过是一杯酒。隆虑放下杯盏,淡声道:“你们真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但她静静坐着,看也不看他一眼,眸光如万载寒冰潋滟,拒人千里,他顿了片刻,想说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来了,隆虑见他低头不语,以为他是不屑辩解,洛娘仍跪在地上,手里拽着他的衣角,十分楚楚可怜,隆虑只觉胸口一阵堵闷,冷笑一声:“我走就是,你们在这罢。”她立即出了房门,匆匆走了几步,只听身后脚步声重重传来,未及反应,腰已被人一把圈住,颈项上传来一阵烧灼的热,那吞灭一切的吻已铺天盖地夹杂着怒气落了下来,密密匝匝的气息将人裹住,愈来愈紧、愈来愈重,让人害怕,他抓着她的头发微微往后拽住,迫得她仰起头,加深了这个吻,辗转片刻,从狂暴化为柔情,她微微喘息,身子已有些发软,他贴着她的耳郭,那声音有些不耐狷介:“你到底要不要我?若是要,就须得待我一心一意,若是不要,你又何必管我往何处逍遥?”
  隆虑只觉脸上发烫,茫然的拽住他的衣衫,她的脊背抵着坚实的宫墙,他挡在她身前,背后雨斜风狂,仿佛千重宫阁都远了,世间只剩下他这样真实的逼迫,容不得她含糊其辞的退却,她有些慌乱,想推开他,却又隐隐期盼着他能更紧的抱住自己,驱散寒意。
  “回我的话!”陈蟜眉头皱起,一只手钳紧了她纤弱的脖子,掌心的热度烫得她心头突突直跳,“我不想再这么混混沌沌的过下去了,你想让我跪下来求你,求着你恩赐一点可怜的感情,你做梦......”他咬牙切齿的盯着她,仿佛把每个字都嚼碎了吐出来一般,似是恨到了极处却又无处发泄,隆虑被他神色所慑,呆呆的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嘿然笑了一声,似是讥讽,隆虑最见不得他这般神情,立即心头火起,推开他道:“你逍遥快活,与我是没甚相干,我几时曾说过要约束着你?你爱顽便顽,爱恼便恼,凭君所愿便是。”
  陈蟜冷笑道:“你今日所为,还不是为了他?他请你帮忙,你便如此迫不及待。”隆虑心里刺痛,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可不是呢,我全是为了他,一心一意,你可满意?”
  “你......”他面现怒色,仿佛山石于湖上投下的暗影,被雨打湿了黏合的泥土,松动了嵌合摇摇欲坠,她也是气恼的,面上一抹嫣红的嗔怒,唇色娇艳欲滴,两人相对无言,陈蟜怔怔立了片刻,轻声道:“......你能不能忘了他?”
  他眼里有祈求,有些不甘与深切的幽恨,又隐隐的燃着希望的光芒,隆虑从前不懂,但今日不知怎的,忽然有些了悟了,这样杂糅的情愫,不正是情么,她以为他待她是无情的,原来他早已看透了她,仿佛入了棋局的旁观者,却终于做不到观棋不语,她该狂喜,因为他向她缴械投降了,他终于投降了,可不知为何,她竟丝毫笑不出来,她看进他的眼里,原来此刻他正请求似的问:“你能不能忘了他?”
  这节气的雨向来连绵,但渐渐的也似有些倦意,雨点子慢慢的小了,一点点,一点点的落在积雨的地上,泛起澹澹的水光,很有些悱恻的湿意,映着黯淡天光,倒似笼着一层郁青的霾。
  长乐宫椒房殿正殿内,刘迁向王太后行过大礼,笑道:“这样的时节里竟花香袅袅,太后宫中果然是宝地。”
  王太后静静坐着,淡笑道:“你这孩子,几年不见,嘴巴倒是愈发甜了,你父王身体一向可好?哀家倒还记得上回见面,还是陛下大婚的时候罢,太皇太后在世的时候,也常念叨他文采出众‘尤擅黄老之道’,一晃眼,倒是物是人非了。”她轻轻揉了揉额角,很是温和的眼角旁已爬满的细纹,似是叹息,又似潜藏的一分得意。刘迁躬身道:“父王身体一向康健,多谢太后费心挂念。”
  王娡笑道:“只怕他也惦记着长安呢。”
  刘迁看了田蚡一眼,田蚡虚笑了两声,上前一步,垂首道:“淮南国历年来倒是忠心可嘉,世子此次前来,不为其他,不过是求一门亲事,也算合情合理,太后何不成人之美,也算一段佳话了。”“原来如此,”王娡含笑点头,问道,“你求哪一门亲?”
  刘迁站直身子,朗声道:“楚国王女。”
  话一出口,殿内寂静无声,只听更漏落沙,簌簌轻响,王娡微微蹙眉,那楚地远在南方,与京畿隔着千里之遥,加上先前七国之乱平定后元气大伤,已不复昔日吴楚联兵与汉廷争霸天下的势力,可即便如此,到底担着叛乱的名头,倒不可轻易定论,她正反复思量,只听一旁一直静默的韩嫣忽然淡声道:“如此一来,江淮荆楚相连,倒是山川一片,锦绣繁华。”
  刘迁皱眉道:“你说什么?”
  韩嫣眸光如明镜通透雪亮,直直盯着他,轻笑道:“一旦北地与匈奴战事一起,长安必定倾力迎击外敌,届时若是素来以才辩著称的淮南国稍稍加以挑拨,不怕楚国不记旧恨,重新征兵造车,必陷长安于腹背受敌的绝境之中。”
  刘迁上前一步,怒喝道:“你血口喷人!这是我刘姓家族联姻,本是喜上做喜的好事,给你这样一说,倒似我区区弹丸之地竟真有异心一般,太后!此人言语无状,疯疯癫癫,实是其心可诛!”
  韩嫣冷笑一声,并不反驳,似乎他只说他的,至于别人如何想法,倒与他无关,王娡被他这样一说,只觉得脊背发寒,手心里沁出冷汗来,摇头道:“阿迁此话却是不妥,自来帝王家事即国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无轻易决断之理,既然事有争论,不如留待陛下决定,如何?”
  田蚡闻言细细想了一回,亦道:“臣也以为应当如此。”
  狡猾的老狐狸!刘迁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事到临头见风使舵,此人果然是靠不住的,他却丝毫不惧,无声一笑,躬身道:“我此次入宫,还为太后备了一份厚礼,还望以此宽慰太后心怀,安享天伦之乐。”
  王娡一惊,面上仍是冷清:“是你父王备下的?确是有心了,还请世子代哀家向他道一声谢罢,不过哀家到了今日,已是享尽了世间荣华富贵,已不需要锦上添花了。”
  她话音最末微微颤抖,露了几分惧意,像是深恐他话语中提及他事,刘迁扫了韩嫣一眼,眯起眼道:“这件厚礼却是非同一般,太后入宫多年,深居内宫之中不闻外事,难道竟忘了旧时在金家还曾育有一女么?父王体谅太后,忧心太后思念女儿,特命我遍寻民间,几日前才刚刚找到,家事即是国事,如此大喜,自然是要普天同庆,大赦天下才是。”
  王娡只觉眼前发黑,手指扣住木几,生生折断了指甲,鲜血淌进了手心里,竟不觉得疼,恍惚里只有十二万分的恐惧,若是......若是刘彻知道了,他会怎样看待她这个母亲?他会为此而不耻羞愧,会为此怨恨于她么?她不敢再想,浑身战栗,几度想要站起来,却膝盖酸软支撑不住身体,念头转了百回,她毕竟久历宫闱,忽然明白了刘迁的意思,若是他如此作为只是为了要娶楚国王女,那么,让他娶了便是!至于长安会否腹背受敌,到时候再说罢,她眼下唯一所求的,就是将此事尽快遮掩过去,不要惊动了刘彻!
  她心里既愧且恨,暗暗咬牙,刚要开口,只听韩嫣道:“太后!”她有些艰难的转过头去看了看他,韩嫣面色清冷,却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田蚡这才明白了刘迁心机所在,一时怒火攻心,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怒道:“你敢!”
  刘迁不闪不避,直直看着他,声如蚊蝇的道:“丞相大人,你道我不知,那窦家的先帝遗诏的副本是被谁偷偷拿走了么?”他面带讥讽,田蚡心如雷击,手里不由松了一截,刘迁继续笑道:“这还要多谢我那狡诈多智的阿姊成全,如今大人与我淮南国已在一条船上,这条船若是翻了,咱们谁也逃不掉,还请大人三思过后,在做决定。”
  他声量极小,只令田蚡一人听见,远远看去只见他面带笑意,看不出丝毫端倪,韩嫣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人,回身对椒房殿的詹事挥了挥袖,那詹事便匆匆的出宫去了,王太后见状,看了韩嫣一眼,料得他是有备而来,心内稍安,暂时仍是不应刘迁要求。
  田蚡心内却如巨浪滔天,可刘迁字字句句皆如箭雨一般锥入心头,如今想来,自窦家倾覆开始及至今日,竟步步都在别人算计之内,他能说出今日这番话来绝非一时意气,定是已暗自谋划已久,否则不会如此滴水不漏,自己一不留神,竟被财色所迷误入美人计,可他言下大有威胁之意,若是不从也断然不能,他素来熙攘为利,此时权衡再三之后,忽然放开了他,向王娡笑道:“世子所言......也不是全然无理,还请太后恩准。”
  王娡一愕,隐隐有些怒意:“丞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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