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公子意

第十一章公子意
他常年凝固着的心与情感，已很久不曾因人而动……
冬日盛景，本自有雪傲梅香，那一人白衣质朴，踏雪而来，却似比雪更加纯净，比梅更加高洁……素袍简衣，墨发简束，却似临风玉树，不辨相貌，不语不言，便已是清华绝代……
他若言笑，那这千里寒冬便算不得寒冬……
而千夜可以在第一时间知晓他是谁，旁的人却未必有那种眼力劲……在那冷颜女子收刀落地时，林间逍遥宫的墨衣影卫便纷纷施放了杀气，领导者秋子净左掌横出，便是一个“杀”的手令……
数十名墨衣人似冷箭般飞身涌向那白衣男子，这动静、这气势可比追赶千夜时强了太多，千夜冷笑，秋子净面无表情……那一刻，那杀人的冷颜女子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的公子已经有所动作，广袖之下并指一挥，奇招即出……
并无地动山摇，也无雪飞风舞，只是那样平静的一挥，他依旧云淡风清，而那些不问缘由便强攻过来的逍遥宫人却如撞上了一面无形却厚重的墙般，受阻而退，狼狈而下……
这世间，谁人可有这样的风姿？
自十六年前“少师”出世，天下便只得一人而已……
秋子净的眉拧的更深，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想起他所效忠的宫主对这个人的评价：此人其实十分危险，日后若有交际，恐怕只有本座可以应对……
而方才的试探，更让他明白情况的不妙。
千夜早已从往事里回过神来，静静看着踏雪缓步而来的人，眼中闪过一抹不易洞察的深意，忽又看到来人身后的人，似想到了什么……笑的玩味起来。
而白衣人身后的人……由于受伤体虚就算被人救了也不得不被人扶着的胜霜此时一看到千夜和他怀中的离美人，登时双眼放光、啥也不管的抓住了前方一截素白素白的衣袖，激动莫名的喊道：“公子！公子！是离美人……是离姑娘啊！”
然后他觉得正扶着他的胜霆狠狠地瞪向了他，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脏手把他家公子素白素白的衣袖给抓脏了……
还好少公子此时无暇顾及，他的唇角噙了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只是这云淡风轻中透着一些些的古怪。
他微笑着走上前，看着本应对峙着的两拨人，不提方才被攻击的事由，面上只有清和与儒雅，淡淡开口吐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在下少泽，来找回我家不听话的管事。”
秋子净闻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一愣，最终拱手一礼：“少公子。”
千夜闻言，默了默，然后笑的更加玩味，低首裹好了离美人身上的雪氅，主动走向少公子，打量着他的神色，道：“好久不见。”
少公子的目光落到他怀中人身上，温和之中透着些许古怪，但他仍是道：“是了，好久不见。”
秋子净拧着眉，低声一叹，却快速的移步到千夜身前，他做出的还是阻拦的动作……他一动，逍遥宫所有人都迅速逼近，形成包围。
千夜和少公子都看向了他。
远处的胜霜忍了忍，公子面前，他终是收敛了没有骂出口。
秋子净伸手，抚平了眉间的褶皱，然后他拱手恭敬行礼，道：“在下逍遥宫主座下，猎艳使秋子净，不知是公子来访我猎艳轩，有失远迎，还望海涵。只是这个女人……你不能带走。”
少公子并不生怒，只眉间流淌着一丝疑惑：“嗯？”
“请公子见谅，无论这位姑娘是否曾与公子相识，今日今时起，她都只能与逍遥宫相关……”他的姿态仍旧端的谦让有礼，然话中之意却只能令人火大……
什么叫只能与你逍遥宫有关？
枯木萧索，寒雪只衬的公子的白袍素洁无瑕……他会怎么说？怎么做？
这时千夜先笑了，笑的讽意无比，他看了眼少公子，却是对秋子净道：“逍遥宫人都如你这般虚伪吗？真是奇了怪，我这个义兄来接，你不放人，人家正经主子来接，你也不放人……墨夷修倒真是色胆包天啊！”
“逍遥宫做事，从不需他人置喙！”秋子净纵是明白他的威胁，也还是毫不退步。
“是吗？”千夜最终还是因他这态度而沉了脸色。
“在下已言明今日之事不会牵连阁下，阁下何必苦苦相逼？”秋子净冷道：“还是说你知道这位姑娘的所有事情？”
依千夜的脾性，本可有千言出口相堵，然他此时却忽然沉默……
他之所以出现在猎艳轩，之所以相知离美人，都并非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一开始也不过是对逍遥宫好奇，对逍遥宫人诡秘的行踪与布置起了兴致，然后发现威名赫赫的逍遥宫精心查探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于是便对这女子有了兴趣，及至发现这女子与少泽关系匪浅，插了一脚后发现与这女子臭味相投，这才彻彻底底的卷了进来……
如今看来，这其中的因果与他所料大不相同，何况……少泽既已出现，牵扯到这姑娘身家背景的事他似乎说不上话了。
恰好一直沉默的少公子也有了些动作，他微微抬起手，仍是淡笑着，道：“我的人，哪儿有你肯不肯放的道理……”
这语气竟是如此自如且理所当然。
“你的人？”秋子净惊疑着又拧起了眉。
“自然，或许我日后该去拜访一下墨夷宫主……”少公子的手放在离美人腰间，看似温温和和，说这话时却面无表情，看过来一眼时，眸中眉间那一瞬都尽是凛冽之色。
然后清定无波。
若要与他为敌，责任与后果都难以想象……他看起来是那样温和的人，令人无法相信曾经王朝那些残忍的杀伐事件中、他可以是主导者……
千夜知少公子意，向他又走近了一步，突然道：“秋子净，逍遥宫如今执武林牛耳，但是……即便墨夷修本人在此，也不该是这般……”
然后他又低声道：“莫非你们真想让天机阁卷入江湖之中……”
有些话，他却终究未说出口。
狂妄如逍遥宫人，放在平时自不太用置理这句话，秋子净听了之后本也打算不予理睬，却又不知为何突然神色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般，他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离美人身上，便有些怔愣。
千夜说话间已将离美人送回到少公子怀中，那动作自然的好似这样做是理所当然、勿庸置疑。
因此，那日闹市街头惊鸿一现的绝艳女子，本应当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此时却在那个人的怀中……
公子少泽……他接回那美人的时候，面上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只目光略略沉了沉，眉心略略皱了皱，然后也不说要追究什么，便要转身离开。
秋子净缓缓回过神，似乎是不甘心，正要说些什么，旁边一只手伸来快速扣住了他的肩……美人离怀，落得一身清闲的千夜一面出其不意的制住了秋子净，一面恢复了他一贯的口气，咬牙切齿、愤然有加的对着少公子的背影道：“你抢了我的风头！”
“那真是抱歉了。”少公子脚下不停，语气淡淡道。
“改日得闲我定要去把你的老窝儿掏空！”
“随时恭候。”
他的声音中略有了些笑意，听着真诚。
……
直到那白衣无瑕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千夜才夸张的叹了口气：“想不到他那样的人，还有为女人说这种话的时候！真不像他了……”
秋子净被制住，倒也不见得有多惊慌，反倒像想通了某些事般，神色渐渐镇定如常，他突然道：“世人皆有弱点，只是他们自己看不到罢了。”
“咦……你这话说的蹊跷……”千夜松了手，退后几步，闲闲的倚着棵树，道：“不会又想出了什么阴谋吧？你不晓得吧，我掺和这桩事就是因为甚英明的识破了你们强抢美女的阴谋……”
“你怎知那是阴谋？”秋子净肃着神色，道：“看事情如此浮于表面，误的是别人的正事。”
“哎！你……”千夜不服气了。
这时秋子净却又叹息道：“其实你说的也不错，若然宫主在这里，定然不会如我这般……”
下面的话，他却不说了。
目光四扫，落在了那些青色的玉笛碎片上，他神色略略复杂的走了过去。
千夜此时没了要救的人，好似瞬间解开了对秋子净的敌意，且兴致一上来，嘴又闲不住了，他兴致勃勃跟上前道：“听闻你家宫主退隐江湖有些时候了，是真是假？他才多大一点就退隐，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缘故吧？得了病？受了伤？还是遭了报应啊？”
“都说你家殇尊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她真的有那么美吗？美到了什么程度？”
“你们五冥使谁的武功最强啊？听说那个叫无刀的深藏不露是吧？还有那个引魂……你们比试过没有？”
“你家影尊那把剑有上千年的历史了吧……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秋子净细心的捡好了所有的碎片，起身，做了一个不太复杂的手势，林间所有的黑衣高手便都听命退下了。
之后，他才面向千夜，神色复杂，良久，方道：“在下不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但是今日在下肯让步，并非因为对方是公子少泽，逍遥宫不会轻易向任何人妥协，既使两败俱伤……无论你是什么人，今日之后都请不要再犯逍遥宫，在下没有那么多理由去仁慈……”
千夜扶额一笑，似是无奈。
“是吗？”他问。
他，又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