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仪方神卷

第二十章仪方神卷
许多事情渐渐诡变难解……
寒冬深夜，中天朗月，却也未必十分的清冷。
离美人有些后悔今日这一问了，先不说她本身对旁的女子总有一种古怪的心理，单说往日里，她最好心口不一，很多事情便不由自己的心意来，比如说她明知少公子是她眼下尚且可以信任、可以依靠的人，她却总是出言挤兑、冷嘲热讽，似十分见不得他好……今日这一开口，不仅反常，还总觉得丢了些面子，格外的不舒服……
很多时候她看上去任性胡来、好像少了根筋，性格之中亦不乏骄横无理的部分，因此很少有人能够洞悉她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那本应是属于孤身女子怎么都掩藏不了的恐惧，她却似乎不曾恐惧，只有迷茫——她是谁？有没有亲人朋友？若是有的话……过了这么久，为什么没有人来找？又为什么一开始就放任她受那么重的伤而不管？
她是……无亲无故的人吗？
她不知道。
或许人在极度脆弱的时候反而深谙掩藏之道，内心深处渴望别人的眷顾，但又寒怕这种眷顾稍纵即逝，想要寻求一种方法来保护自己……尖锐如玫瑰，逃避如刺猬……
又或者，嘻笑怒骂，本就是一种亲昵的方式……
少公子何其聪颖之人，把她的心思看在眼里却从不说出口。
恰如此刻，他反击式的揉着她的头发，以报复她“折磨”他的衣袖，口上温柔却一如往日：“来日方长，你有什么问题我都不介意回答，何必此时站在这里，太傻气……”
“你才傻！”离美人反应极快的回击，然后愤愤的一甩袖子，脚下生风的往她的房间走去。
少公子却又唤着了她，道：“离儿，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
离美人身体一颤，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她，道：“你叫我什么？”
“离儿，怎么了？”少公子很是坦然。
离美人身体又一颤，搓了搓双手，迅速的躲进房间，临入门前道了句：“好肉麻！”
少公子过于坦然的神色不由一僵。
……
少公子到子归城来是有些事情要做的，但是后来遇着了楼胤，碰着了千夜，又赶上了一些不太顺畅的事故发生，就使得他要做的事情变的极为复杂了。
帝都盘桓近十年，他对楼氏皇族、大穆风云从来都不陌生：睿王楼胤，乃大穆皇三子，自幼天资过人，通古博文，研武习德，深受皇帝陛下的喜爱，及冠之后受封睿王，一向仁厚爱民、端重自持……这是天下人眼中的楼胤，然后少泽当下应该在意的是——睿王是东宫之位的一个很强势的候选人，虽然强势，仍旧有很多弱点，比如并非嫡出，比如手无兵权……
少泽早已退出朝堂，自是不愿与东宫之争扯上任何关系，但眼下的形势以及关系到他所要做的事，却又不得不让他深思熟虑……那个人，大概是要借戎狄之变谋取些什么。
他脱离帝都之后手创天机阁，独立于世外，那在寻常人眼中也就只是一座楼阁，他的主人似乎在窥探着天下之势，在此之前却从未涉足过江湖。
然而但凡为人，绝不可能真正的独立于世外，何况他不是那种别人都以为的寡淡之君子。
如他那日向千夜所坦言的那样，他来子归城的原因之一是为了被先帝锁在惊雷山庄的仪方神卷……同一时间，逍遥宫人大量聚集而来，楼胤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利用仪方神卷，那其中的秘密、竟然是这样诱人吗？
揽上古之神迹，通六朝之历史，兵法未详，天策全谋，九州神器，无谓不绝……此之谓“仪方之卷”。
它虽然宝贵，虽然曾为各朝皇室珍藏，如今从任何方面却都不为皇家人所有，因此，有野心之人难免觊觑。
若真是这样，他就必须不能让那些人得到。
当他找上战惊雷顺便问上这件事时，战惊雷的答复并不令他满意……
……
由先帝下令创建的“三庄五府”为暗察民情、监督各州城而存在，是大穆天子最有力的督察臣民的道具，本来深受信任，但是设在边防重地的惊雷山庄已经因为种种原因而被猜忌。
皇朝人才济济、能人倍出，可以取代“三庄五府”位置的人有很多，何况只是“三庄”之一的惊雷山庄……战惊雷很怕。
于是先帝亲自授予他的仪方神卷便成了最后的保命符：仪方神卷中的秘密一直是各方势力所梦寐以求的……逍遥宫主墨夷修就曾经为了上半卷亲手杀了自己的结拜兄弟，不惧加深他冷血无情的印迹……足可以见仪方神卷的魅力有多么大！
那么战惊雷应该怎么做呢？他要么主动献给朝廷，以示忠诚，挽回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要么自己使用神卷创造奇迹，从此独占一方，或许可以割据成诸侯；要么就是利用神卷寻求有能力的人当做靠山，这样也就真正的偏离了朝廷。
其实猜忌已经存在，怎样示忠诚都难以挽回，何况皇族人祖宗的东西皇族人未必稀罕；而神卷他只有下半卷发挥不了作用，而且他也没有那样的基础……那就只有第三种了，问题又来了：谁最需要它？谁又有那种可以和朝廷对抗的胆量和实力？
只有逍遥宫……逍遥宫主已有上半卷，有了下半卷才能利用神卷发挥作用，所以他应该是最需要的人，逍遥宫虽然不过只是立威于武林，虽然自武门与王朝并立的时代过去之后武林门派再也不可能与皇族对抗，但是只有他们有那种丧心病狂的胆量和野心……
本来战惊雷已经打算好了，悄悄的联系上了逍遥宫猎艳使，悄悄的立下了约定，悄悄的把自己的身家托付给了这群狂妄且有实力的人。
然而又出现了问题，那个时候即将抵达子归城、尊贵有权的钦差睿王先给他通了一回信，示意他别搂着先帝遗物不放，紧接着天下闻名的公子少泽亲自拜访，亲自讨要仪方神卷……令他很是纠结与苦恼。
更何况公子允诺：只要他不把仪方神卷交给逍遥宫，公子就可以为他保住惊雷山庄。
他该相信谁？
……
北方的冬天漫长的似永无尽头，令不习惯冰寒天气的外地人会不由自主的生出孤寂之感。
更多时候，行走在积雪遍地的街道上，本地人也会戚戚然难以平覆心境……这大概是因为他们处在非常时期吧。
少泽从迎宾楼里走出来的时候，战惊雷为他安排的轿撵还停留在雪道上，所有的随侍都恭敬而有礼，好似他真的是惊雷庄主尊敬而高贵的客人……而事实上，他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没给人家带来好运。
他不由想起离美人的话，浅笑着仰首看天，然后目光沿着积雪道路移动，转过稀稀疏疏的行人，转过清冷几欲闭门的酒家……最后定格在一间茶楼的招牌上……
浮世清欢。
很有韵味，很……寂寞。
轿撵旁的随从不解的唤他：“公子，咱们可以走了吧？”
少泽回首，温和道：“你们先回去吧。”
“可是公子……”随侍们惶恐。
“没有人会责怪你们。”
他说完这句话，便举步踏上了雪道，向那间名叫“浮世清欢”的茶馆走去……
装饰的古朴淡素的茶馆因为客人的零星而突显的格外冷寂，擦拭的干净整洁的桌椅几乎都要闪出光来，而当那一袭素净白衣的年轻公子走进来的时候，才是真正增添了光辉。
少泽的脚步踏进来时略略一顿，看向茶馆内唯一的、缩在角落里的客人，出口便有些调侃的意味：“你不是一向不欣赏这样的地方？”
角落里缩着的本来正呼呼大睡的人闻言猛的扬起头来，看着他先是愣了三愣，然后道：“可不是嘛！本来出入青楼酒肆是多么轻松快意，偏偏为了迎合你的那些烂品性我却要到这种枯燥的地方等着！哎呀呀……真是难为死了！”
说话间少泽已经走到他对面坐下，丝毫不带谦意的道歉道：“抱歉，没有让你继续醉生梦死。”
“怎么说呢？”本来缩着的客人……千夜，他玩味的笑道：“醉生梦死什么的也太消极了，我那是潇洒不羁……嘿嘿！谁又能做到你这样：明明都已经抽身出去了，还能这么悠悠然的插一脚进来……”
少泽冷瞥他一眼，“我记得是你警告我不能置身事外。”
“所以我是在夸你啊！”千夜兴冲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末了瞅了瞅少泽的神色，道：“你没听出来？”
少泽失笑：“你不愧能与离儿结拜。”
“嘿！你这个人真是……损我还顺带着夸夸你的心上人，见色忘义的典范啊你！”这语气真是含酸带醋的。
少泽举起一个茶杯，笑而不语。
“喂，我可是记得你从前那视女人如粪土的怪癖的！”千夜又道。
谁会有这样的怪癖？少泽细细的打量茶盏上的青色纹路，压根不搭理他。
总是这样吧，本来并不算意趣相投的两个人……其实相投的本是意气。
于是千夜自己无趣的摇了摇茶杯，最终端正坐姿，开始说正事。
开口第一句却是：“你不如先尝一尝‘浮世清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