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浮世清欢

第二十一章浮世清欢
这间茶馆之所以如此冷清，看起来是因为天气和局势令很多人不便出门所造成的，实际上最关键的因素是千大公子充了回阔，出钱把整个茶馆给包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用千公子的话来说就是：虽然咱们说的事未必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还是得应景的隐藏一下……
反正少公子是无所谓。
千夜眼见着少公子浅尝了一口茶，急忙问道：“如何？如何？”
少泽很给面子的微微一笑道：“清香，润口……尚可。”
“自然是好的，”千夜摇头晃脑的起身，道：“看你这模样是刚从迎宾楼出来，那里的茶水该是极好的，却未必有这样别具一格的味道……”
“确实。”少泽点了点头。
“你去那里……是见了楼胤。”千夜俯身看着他，眼中满是好奇。
“并非，”少泽打破他的猜想，又饮了一口茶，道：“他的谋士。”
“谋士？哪个？你别说楼胤那王爷当的真是快活，谋士幕僚什么的一堆又一堆，一个比一个诡计多端……你们谈了些什么？”他的话匣子是又打开了。
说的好像是他经常和人家睿王府的人打交道一样。
少泽淡淡的瞥他一眼。
于是千夜有些尴尬又不服气的咳了咳，看了眼他的脸色，继而道：“说起来这间茶馆很有些历史，三百多年前龙腾王的大军曾驻扎在这里，其妻随侍，偶然发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一时感慨兴起，赐其名为‘浮世清欢’……”
少泽的笑容渐渐沉淀下来，手指轻轻的磨蹭着手中的茶杯，看来对他的话很有感触，却并不开口说什么。
“三百年人事轮转，龙腾王早已作古，江山也翻了几滚，这间‘浮世清欢’倒还留存着……”
千夜说着说着，忍不住嗟叹一声，渐渐端肃了颜色，道：“龙腾王乃不世豪杰，其妻也可当绝代佳人，然而他们做的事却实在不文雅，这一点想必你深有体会。”
少泽淡淡的看他一眼，沉吟片刻，冷淡道：“揭人伤疤不是你一贯喜欢做的事。”
“那是北雪族的伤疤，却未必是你心里的，别以为你藏的多好……”千夜退后一步倚着墙壁，道：“其实本没有什么，只是发现他们当年所为已然令人发指，如今还有人故技重施……”
“看来你此行收获颇丰。”少泽的情绪在刚刚那不可控制的冷漠与隐怒后，最终深敛于心，旁人难以察觉。
“自然，难得你无法抽身此地、有事托付于我，”然千夜清楚他内心定然波澜难平，遂干脆一点儿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到他面前，依旧退后倚着墙壁道：“此次我深入戎狄，除了那些事已经查得些眉目，的确还有额外的收获，想必你同样需要。”
“多谢了。”少泽先道了声谢，然后凝眉把他递来的一封密信看完，他似乎对信上的内容早有所料，神色却平静的奇异。
千夜看着他，默然不语。
少泽起身缓步走到窗前，目光移到窗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方外雪景沉寂，方道：“又开始了……”
“这世上朝代兴替、此消彼长本是历史所必经的过程，北雪一族能够于极北雪原存在数千年，本也是天道伦常，无何不妥，却总有人看不过眼……”
他回首看向千夜，目光平静，平静的很是异常，他说：“三百年前轩亦隐野心勃勃，大军来袭，北雪几乎灭族，我们引以为千年之耻，纵死难忘。”
“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深入中原，又以布衣之身搅动九州风云，动机值得怀疑……但后来我觉得，你和你的族人其实很单纯，爱憎分明，从不迁怒……”千夜道：“你们恨的只有那些人。”
“别总把人往好处想，也许并非你所以为的那样，”少泽淡淡一笑，他熟知千夜的身份正如千夜熟知他一样，有些事情，因为身份立场的不同而变的意义不同，千夜在看待三百年前的那桩事上没有什么偏颇已是难得，他道：“三百年前数十万大军也未能毁灭北雪，戎狄以为勾结了一些人就可以做到，果然只要有野心在，所有的问题似乎便不成问题了。”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他这种说话语气极是少见，千夜心中一动，起步走到他身旁，道：“他们虽然这样威胁大穆，其实明白最终讨不了多少好处，恐怕以为极北之北的雪族是好惹的，只是他们和天下人一样不清楚北雪族的靠山是天机少泽。”
“只要你不和他们一样丧心病狂，”千夜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坐视不管。”
少泽垂眸看着镶金信纸上频繁出现在整封信中的“紫檀”二字，道：“眼下只有速战速决，说起来……”
“……逍遥宫人员大规模出动，他们看似是要集聚于宣州，但实际上是要取道前往紫檀山，”他笑的浅淡：“你如何看？”
“这样密而不宣的事你也知道啊？天机阁真是不闲……”千夜习惯性的调侃他一句，方正色道：“紫檀山可说不仅是弥罗神宗的圣地，信仰者遍布天下，也是天下武林的一大圣地，然而他们的上位者和星域皇族关系匪浅，不得不慎重……三个月后是檀盟十年一度的庆典，或许……”
“在半年前我已经收到他们的邀请，”少泽平静的神色中终于有了一抹迥异于平静的冷淡，“本来不怎么感兴趣。”
“现下却一定要去了，如你所说，逍遥宫出动这么多人，依他们的作风，难保不会弄出什么乱子……”千夜迟疑道：“还是说墨夷修要亲自前往？”
少泽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移向了窗外，万籁空寂的街道上稀稀疏疏的飘起了雪花，使一切更加安静……
良久，他道：“我原本到这里只为寻一个人……”
“后来只想保护一个人。”
却最终不得不因为种种因果牵涉到那些不同寻常的事情里……虽然他曾经身处于那些诡秘难测中，却并不代表他喜欢。
皇室操戈，异族争战，江湖密案……楼胤，墨夷修……究竟是谁把本没有太多联系的事情纠缠在一起？
千夜了悟般暗中点了点头，道：“听说你在京城面上风光无匹，心内却不大快活，这么些年也就一个至交好友，而他……”
“病入膏肓。”少泽并没有什么避讳，已然直言说出他原本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寻一个仙医，后来……后来无意中发现江湖门派逍遥宫谋求仪方神卷，其心不轨……
他说：“大概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动身去星域……”
顿了顿，又道：“千古，有件事需得你相助，离儿她……”
千夜不等他说完就反射性的后退，“你自己的女人自己管好了，你觉得她是跟你还是跟我……再说了，我自己还想去那里瞧瞧热闹！”
于是少泽不再开口说托付的话了。
千夜终归觉得这样拒绝不太好，“我是说……小离看上去是男孩子气了些，实则内心柔软脆弱，离不开你……”
“我明白。”这次少泽回答的干脆。
千夜一愣，“那……仪方神卷？”
少泽回首直视着他的眼睛，神色平静，声音清润，语气平淡，道：“势在必得。”
千夜又略略一怔。
随后少泽低眸抚平了长袖上的褶皱，看模样是要走了。
千夜道：“不再饮一杯茶吗？”
“不了……”他两字出唇，话音未落，突然千夜出掌一把把他推到墙角，飞快转身另一只手直如刀刃劈向身后……
那凌空飞来的一枚暗器便直直的落在地上。
千夜提气刚要追上去，又猛然想起了什么，回首看向被他推的略略狼狈的少泽，刚刚放松的神色又凝重起来……
“你不知道我是会些功夫的吗？”少泽这样说。
于是千夜又有些气恼的瞪了他一眼，飞快的出了茶馆。
少泽俯身捡起那枚掉落的暗器，抬首看往千夜追去的方向，自语道：“刺杀？很久没遇到过了……”
茫茫窗外，没有缤纷，只有又一场寒雪。
迎宾楼因为睿王的到来，在这个特别的时期俨然成为了子归城的权力中心，临近迎宾楼的茶馆……谁会在这样敏感的地方实施刺杀？刺杀的还是与睿王关系同样敏感的他……
且说千夜放心少泽一人也不会有事之后，自个循着那抹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黑影就追了上去。
他的武功怎样先不必说，警觉性与洞察力却是极强的，轻功也比较好，反正他自己觉得比着那个号称拥有天下第一轻功的逍遥宫影尊有过之而无不及……
综上原因，千夜千大公子决定挖掘自个的所有优势也势必要追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惹他的人！
这场雪来的并不突然，却格外的碍眼。
千夜飞身踏在房顶上，极快的移动身形，紧盯着前方的目标……他在刚刚追出来时曾迅速的截住了那人的去路，结果还没来的及擒拿，甚至连人家的身形都没看清，就被一阵风吹的迷了眼睛。
只是一瞬，那人已经远在十丈之外。
不知是雪花太大还是怎么的，那身影忽隐忽现，让人分辨不清虚实。
他脚下伴风而行，心内一阵气恼……雕虫小技，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