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城主薛和

第三十九章城主薛和
她见过很多种人，门派宗主、侠义剑客、资深宗师、沙场战魂、心机谋士、儒雅才子、潇洒散人……每一种人都有着各自的特点，也都有着既定的可寻的共通点，而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见过的名声最高的、也不是实力最强的，他明明乍一看并不深邃，却让人摸不清套路。
观察良久，墨夷开口道：“城主府上下都言城主病入膏肓，我还以为是何等惨状，一见之下看城主面色红润、气息平顺，当不是将离之人，实感不可思议。”
薛和衣冠整洁，盘膝端坐：“确已病入膏肓，没有人误传。”
墨夷挑了挑眉：“哦？”
薛和避过不谈，一转话题道：“墨姑娘来到冰雪城，当不是为了游玩。”
墨夷想了想，坦然道：“的确不是，我并不是很喜欢一望无际的白色。”
薛和淡笑：“梅林幻境被毁了，可见你也不喜欢红色？”
墨夷：“我还以为薛城主已经不问世事了……你怎么知道是我毁了幻境？”既然他主动提了，墨夷便也从善如流的接着话题来说。
薛和：“城主府里新近住了你和少泽，以他的为人和性情当做不出这种事来，而姑娘虽然始终未露身份，但我知你绝对不是普通人，尤其幻境是毁于音攻术。”
墨夷：“薛湛说你对冰雪城、对所有人都不管不问，我看不然，城主的消息实在是太灵通了。”
薛和：“墨姑娘可以说出身份吗？”
墨夷：“恐怕不能，薛城主为人实在太深了，我不知你的深浅，又怎么能说出我的深浅。”
薛和平静的看着她，沉默良久，道：“这种时候来冰雪城的人，意图都很明显，只是不知你毁了我的心血，又是意欲何为？”
墨夷：“城主是在责怪我吗？有人利用幻境做了一个陷阱引我入瓮，我当然不能束手就擒，只好闯一闯了……城主，”墨夷紧盯着他的眼睛，“你是否知道有人利用了你的幻境呢？”
薛和的神色却没怎么变化，“幻境由我所设，它的变动我不可能不知道。”
这就是承认了……难道中陵洲人真的是被他庇护了？那岂不就是监守自盗？还是说中陵洲的那帮人又提出了什么鬼条件……墨夷笑道：“那么薛城主特意把我留下来，是想说点什么？”
薛和：“你特地来拜见我，又是为了什么？”
墨夷眼中划过一道流光，灿烂异常，她笑道：“因为我想知道冰雪城存亡之际，作为薛氏的掌舵人薛城主究竟是怎么想的？”
薛和：“冰雪城没有到事关存亡的地步，墨姑娘不要危言耸听。”
墨夷：“你其实比谁都清楚，冰雪城内部争权夺利已不是一日两日，在外部，大穆朝廷、极北各族对冰雪城虎视眈眈，恨不能一口吞食，或许还有某种不明势力的参与……不管城主是何种态度，冰雪城能保持眼下这种平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薛和：“所以我才让人请来了少泽。”
墨夷冷笑一声：“你既然那么清楚他的为人和性情，让他参与其中来就不是单单为摆平这一切吧？”
静默片刻，薛和笑道：“小姑娘，你的眼睛很犀利……”顿了顿，他道：“冰雪城的存亡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墨夷心中一震，不由逼问：“难道薛氏上百人的性命、你的亲人也都不重要吗？”
薛和不答反问：“那么墨姑娘深入我城主府，代表的又是哪一方势力？”
又是避而不答……墨夷心中无来由的升了一股气，道：“薛城主既然对所有的事都漠不关心，又何必非要追问我的背景？”
“冰雪城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我只想知道可能会毁了它的都是哪些人。”薛和的面色更加沉静，像是了经历了很多大是大非、大起大落之后顿悟般的那种沉静，他看着面前蜡烛上的火焰，轻轻道：“大业将腐，凡人之力不可搏也。江山也会有更迭，何况是以腐朽家族支撑起来的一座城？这么些年，千古一族隐世难寻，北雪族偏居世外，各大世家覆灭飘零，没有谁能够长久，流传万世也不过是说说罢了。”
“冰雪城传承数百年，薛氏做不到像千古一族和北雪族那样与世隔绝，所谓的‘僻离世人’不过是遮人耳目，它的腐朽已经根深蒂固不可挽救……有人来争夺也好，毁灭也罢，没有动荡又怎么会有新生。”
墨夷：“所以你放任那些利用你的幻境或者在冰雪城留下更多的隐患的人不管吗？”
薛和：“并非放任不管，而是很多时候我已无能为力。”
他的语调并不激昂，甚至相当的平静随和，却让人的心莫名的一颤……墨夷听了这番话，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又更加的迷惑了，她道：“你就不怕一旦争夺开始，冰雪城会血流成河吗？”
薛和第一次眼中露出了哀意，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墨姑娘两次进入幻境，我已经感受到了你心底的挣扎，你心魔太重，遇事多被感情束缚，由此会致神思困顿，恐不得解……世间没有两全之法，许多时候我们选择了一个，就必须得放下另一个。”
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墨夷霍然起身，道：“你错了，我活到现在一直都很理智。”绝不为感情而放弃本来要做的事。
薛和：“如此，甚好。”
他的目光明明平静无波，却似乎透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临走的时候，墨夷已经踏上了台阶，却又突然回过身来，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薛和道：“薛城主心灰意冷，可是因为你的那些老朋友……凤朝末代皇子凤邪、北雪前任族王少霙辞、凤朝末代帝师玄音他们都相继离世，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念想？”
她看到薛和一直都很平静的神色出现了裂缝……
……
“墨姑娘你终于出来了！”在亲爹面前一直很拘谨小心的薛少主此时又活蹦乱跳的抱住了她的胳膊，欢喜过后低声道：“我爹和你说了什么啊都？怎么这么长时间？我都担心死了！”
墨夷掩下心里的阴沉，淡笑道：“你这么怕你爹？”
薛湛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也没有和他见过几次面，每一次心里都特别的慌。”
墨夷若有所思的回首看着那洞口，道：“他一直都住在地下？”
“好像是吧？”薛湛挠着头道：“他很喜欢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练的那些功啊法啊的也都很奇怪……反正他都不怎么管我。”
墨夷意味莫名的笑了笑，转身朝着来路走回去。
薛湛见此又急忙献殷勤道：“墨姑娘你一定吓坏了吧？咱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墨夷看着他没心没肺又不孝顺的模样，无语至极，“我看着像是很害怕你爹吗？”
薛湛摇了摇头。
墨夷继续走。
薛湛又追过来：“可是午饭过去这么长时间墨姑娘你一定饿了……”
墨夷呼了口气，在薛湛紧张的目光中开口：“走吧！”
这个点哪里会有饭吃，薛湛招呼着城主府的下人去准备，墨夷及时的拦住了他说不如去外面看看。
外面有什么可看的？最大的吃饭的地方自然就是醉芳楼，饭桌上薛湛也是格外的殷勤，估计伺候他自己都没有这么周到过……于是雅间里频频传出女子的斥责声。
“薛湛，你给我老实吃饭！别夹了，我难道不会动手吗？”
“啊！酒洒了，你会不会倒酒啊！不行我来！”
“那东西我不喜欢吃，你给我拿开！”
……
一顿折腾而又欢乐的饭吃过之后，看窗外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墨夷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拉了条椅子躺进去，认真的看了傻笑的薛湛片刻，不禁头疼一会儿万一把他弄哭了怎么办……想归想，她还是抽出袖中的密信用公事公办的口气道：“你既然出来了，这封信就自己处置罢！”
薛湛闻言，刚刚还灿烂的笑容顿时暗淡下来：“墨姑娘，我知道我一无是处，这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墨夷：“那就当这信不存在，现在就把它烧了。”说罢作势就要朝碳盆里扔。
薛湛急忙拦着了，急道：“怎么能当作没有！我明明就看到了……冰雪城、冰雪城已经不是原来的冰雪城了。”
墨夷：“成长总是很痛苦的，你看到的这些只是冰山一角……我问你，你相信你爹和前朝的人、或者说反穆昌凤的那些人有勾结吗？”
薛湛：“我……”
墨夷扬着手中的信：“这上面的字迹、印鉴、包括纸张我都已经查验过了，信，毫无疑问是真的。”
薛湛的表情顿时痛苦起来：“我能做什么？什么大穆啊凤朝的我才不在乎，外面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牵扯上冰雪城，我只是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可是……”
墨夷再一次打击他：“薛湛，你还不明白吗？冰雪城早就不可能独善其身、隔绝于世，你所不希望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薛湛整个人呆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墨姑娘，我该怎么办？”
墨夷：“你是冰雪城的少主，‘少主’不仅仅是一个头衔，代表着什么身份地位，它还意味着你天生不可推卸的责任。”
薛湛：“可是我……”
墨夷极轻的笑了笑，仿佛把什么带入了陷阱，用蛊惑的语气道：“我可以帮你处置这封信，但有些事，你要听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