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心有剑影

第五十九章心有剑影
心有剑影，自可无坚不摧。
……
引魂的身手很快，几个起落间便已经出了猎艳轩，但是随后追出来的人也没怎么落了下乘，紧紧跟随，身法亦是潇洒利落。
引魂很快就察觉了，在一棵树下停住身形，看向一丈之外的女子，道：“珂姑娘何意？莫非宫主还另有吩咐？”
珂玉微微垂了首，道：“请尊使恕罪，婢子是有私事要和尊使说。”
引魂马上露出兴味的神色：“哦？你不妨说说看。”
珂玉似乎有些不自在，目光又往下垂了一点，道：“是璇玉姐姐叫我传话，问……问尊使何时去看她？”
五云卫之首的璇玉，倾城水榭的头牌花魁，引魂入逍遥宫多是她在其间起了作用……引魂道：“璇玉姑娘啊？”
珂玉道：“璇玉姐姐说：宫主已经批准她转到暗处，以后不必待在倾城水榭了。”
不在明处，是一个很大的恩典，相随而至，宫主不会只想到让她转到内部做事这一层……这样的话实在暗藏了太多信息，引魂也不知听懂了几分，只是道：“既然是她心中愿意的，便该好生庆祝一番，此次事了我便去找她，请她安心。”
珂玉素来不懂这些事，只管传话，闻言点了点头：“我会告诉璇玉姐姐。”
……
青殒第一次舞剑，还是在一个小镇尽头的破庙里……风姿潇洒的逍遥宫主宛如救世主一般来到他的面前，丝毫不嫌弃他的贫困和卑微，而是带着平和的笑意、像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样看着他，说：你是个好苗子，愿不愿意跟着我走，让我来教你成材？
青殒虽然落魄无依，却仍是谨慎而戒备的，所以他没点头也没摇头，心中却生出了向往之情。
逍遥宫主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连一个小孩子都打动不了……所以应该是她很早之前就做好了打算，暗中培养了青殒，似乎有意让他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甚至是未来的接班人。
青殒第一次看别人舞剑，却是在更早的时候，行走在江湖之中，即使你无名无姓也时常能见到江湖侠客，据说在四百年前那个武学泛滥的时代，遍地都是高手和武才传奇，今日虽不同往时，所谓的剑客和侠士却也比比皆是，只不过大多数人有着响亮的名号，却基本不干实事，他们的武功也根本无法和站在逍遥之巅的逍遥宫主相比。
当然，他们的剑术和逍遥宫主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而剑，身为百兵之首，历来都是锋利而冰冷的。
青殒抚摸着自己的双剑，禁不住想：师父说过，日后逍遥剑就是我的。
他并不去想他师父把逍遥剑传给他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那样一把传奇的剑将来会是自己的，莫名的觉得开心。
他正发呆，背后却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伤都好了吗？还不躺着去！”
青殒一喜：“师父！”
墨夷揉了揉他的头发道：“背上还痛不痛？”
青殒摇了摇头，道：“早就结痂了，并不痛，我便想着要复习一下师父传授给我的剑法。”
墨夷悠哉的在梅树旁坐下，道：“当年我看你骨骼清奇、根骨绝佳，肢体又是非常人可比的协调，这才把流传于世的绝学《盲山剑影》给了你，而且建议你使用双剑，这么几年你该是已经习惯了双剑，可曾想过逍遥剑并不适合《盲山剑影》，你的双剑也并不适合来练我的《无回之剑》？”
青殒顿时茫然起来，谦卑恭敬道：“还请师父详解。”
墨夷好心情道：“一个好的剑客一生当然不可能只学一套剑法，但是适合他的却只能有一套，不同的武功可以塑造不同的气，对人的影响也是不同的，比如《无回之剑》和《盲山剑影》，一个讲究快如雷电、气势千钧，以修习者本身的功力为基础而有不同的威力，每每使出必见伤亡，实是霸道独绝，而另一个注重的是千变万化、迎刃有余，却又在千变万化的伪装之中暗藏杀机，极为机巧飘逸……如此，修习这两种完全不同的剑法，自然会塑造出你周身不同的气。”
青殒似懂非懂的听着她的讲解，却不明白她想表达的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极度认真的看着她，心里揣摩着《盲山剑影》的招式，细细一想，果真是千变万化、迎刃有余的。
墨夷又道：“不同的气对人的影响不同，小至走路的姿势、筋骨的变化，大到处世的性格、周身的气场，按理说你学着这套剑法应该十分敏锐和机巧的……”她默默的叹了口气，不忍心打击青殒，一转道：“你可知道，自古名剑，为何受江湖客的追捧吗？”
青殒想了想，道：“因为剑的无坚不摧，它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墨夷点了点头，不知是嘲讽还是在叹息的笑了笑，道：“可惜很多人都忽略了名剑除了集万丈光芒于一身之位，本身是有自己的灵魂的，比如白晔剑，自带一股清正气，比如墨影剑，气势都隐在漠然神秘之中……再比如逍遥剑，从它一出世的时候我就知道它是用来征服、杀戮和维权的，因为第一次拔剑的时候我就感受到了一种强悍的戾气，使用它的人必须拥有足以驾驭它的能力。”
青殒睁大了眼睛，既惊奇又不解道：“师父，你的意思是说，逍遥剑是一把凶剑吗？”他曾看过相剑大师的著作，知道诸如戾气、杀戮这样的词语都是用来形容不祥之剑的。
墨夷笑他天真：“剑虽有灵魂，可归根到底也只是一把被人握在手里才有用的兵器而已，就算它有千钧戾气，没有合适的主人依然是显露不出来的，在我的手里，逍遥剑自然就象征着征服、杀戮，象征着无人可及的权威。”
青殒更不懂了：“一把剑为何会有诸多的牵扯呢？它只是一把剑不好吗？”
墨夷：“是世人强加给它们的负累，剑纵有各自的灵气，从本质上来讲并无不同，只是驭剑之人有所不同而已。”
青殒微微垂了眼，看着有些失落：“那么，师父的意思是说，我并没有能力使用逍遥剑吗？”
墨夷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道：“你用双剑舞一套《盲山剑影》。”
青殒听话的拔出了双剑，在他师父的注视中一招一式的舞了起来……
江湖之中从来不缺英才，《盲山剑影》的首创者据说就是一位惯用双剑的仁义大侠，他一生行侠仗义，一身武功更是高不可测，可这套令无数人艳羡追捧的剑法却在那大侠之后便失去了踪迹，很多人说它早就被毁了，却没想到叫逍遥宫主给搜罗了去。
墨夷看着青殒的剑势，看着半晌心里给了一个评价：空有其形，未得其灵。
也许是他年纪尚小未曾参悟到，也许是他根本不适合这套剑法。
然而当青殒收了剑期待的看着她时，墨夷却只字未提心中所想，而是道：“去掉一把剑，把我刚教你的《无回之剑》中的几式舞来看。”
青殒依言放下了一把剑，只用另一把剑横在胸前，静默片刻回想那些凌厉果断的剑招，一时竟有了新的感悟，顺势便舞出了第一式……
墨夷作为一个资深的武学高手，沉默的看着自青殒手中发挥出来的无回之剑，眼中竟划过了少许凝重之色。
青殒立身收剑，期待的来到她身旁，紧张的等着她的评价。
墨夷却道：“真正痴迷武学的人才会体会到武学的真谛，剑法也是一样的，殒儿，你日后是想做一个遍览天下武功的武学大家、绝世高手，还是要做一个手握无上权力的一方霸主？”
青殒愣了，半晌道：“师父希望弟子成为哪一种人？”
“对于武功，大多数人用它们来争权夺利，用它们来彰显地位，只有真正挚爱的人才会心无别物的来修习。”墨夷道：“如今我不作评价，你按你心里的感觉来选择？”
青殒：“弟子当年落魄，只因师父授予武功才有所不同，作为保命之法本没有挚爱和痴迷一说，弟子做不了武学大家或绝世高手，可也不想成为一方霸主，弟子只想跟在师父身边。”
墨夷果然不作评价，而是问道：“我总会死的，到时你又要怎么办？”
青殒：“弟子曾想做一个江湖游侠，不必拘泥于俗礼，行自己想行的侠义。”这样师父会不会嫌弃他太没有志气？
墨夷却笑了：“果然是这样，你与我到底是不同的，我亦不能用固有的理论来束缚你的未来……殒儿，有朝一日你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剑法，只是如今还需要打好基础，修好内功才是。”
青殒忙点头。
墨夷扶着梅树起身，摆了摆手竟是要走了。
青殒心中却还有疑惑：“师父，逍遥剑难道只象征着征服、杀戮和权力，难道就不能是正义吗？你说剑本无不同，如果说使用的人不同又会怎样？”
墨夷一怔，没想到一向木纳的徒弟能问出这番话来，她道：“也许在别的人手中会是另一番情形，只看使用者如何行为了。”毕竟逍遥剑的前身，是陪伴了忧国忧民的武林第一人一生的风华剑。
青殒此番在自家师父面前追问逍遥剑之事，好像迫不及待要继承逍遥剑一样，好在墨夷清楚他性子耿直，并不怀疑。
她此番答复了，青殒的问题又来了：“师父，你方才说绝世高手和一方霸主，难道人心里想着做什么就可以成吗？”这话好像更没志气了。
墨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只有敢想了，并且努力去做了，为什么就不能实现？”
青殒凝着眉深思，半晌之后舒展开，仿佛是想明白了，墨夷正要走，却见他张了张嘴又要说什么，她突然觉得这徒弟比微雨山庄那位还难伺候，但身为人师总要大公无私的为其解惑，遂耐心的听着。
只听青殒认真道：“弟子方才说想做一个江湖游侠，其实那都是入逍遥宫之前的事了。”
墨夷：“所以？”
青殒道：“自从跟随在师父身边、尤其是上次遇刺之后，弟子突然改变了想法，弟子想追随在师父左右，想做师父想要我做的的那类人！”
墨夷没听懂前后的逻辑，道：“你会不会太草率了？”
青殒：“弟子想了很久，并且很坚定。”
墨夷：“理想这种事，怎能说变就变！”
青殒：“弟子心意已决！”
墨夷：“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又什么好的！你也太没有志气了！”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青殒诚恳道：“可是弟子会很开心。”
他也是第一次反驳自己的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