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旧主之衷

第七十七章旧主之衷
也许一切都结束了……
少泽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即将破碎的日盈星逝阵中央坐着的女子，觉得她那一身过于妖娆艳丽的红衣，其实十分好看。
邪阵终于破了。
所有人都难掩激动，却又突然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只因今日发生的这一切，太过玄妙，也太容易使人悲伤。
青殒反应过来第一个跑到墨夷身边，紧张道：“师父，你还好吗？”说着脱下身上的外衣就披在他师父身上。
无刀则将利刃直指璧泠，冷道：“你果然还是没安好心！”
日盈星逝阵耗去了璧泠的大部分精力，他原本是高明的修术者，此时却不太能反抗。
千古夜俯身扶少泽起来，知道他体力消耗很大，担忧道：“你还可以吗？”
颂歌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小心翼翼的走到墨夷面前，只关心的看着她，不敢开口问候。
这个时候没有人去管刚刚陪着墨夷经历了一场大劫的媚央，而她也没有任何力气逃走。
因为和她以相思蛊连接在一起的墨夷同样没有任何力气，面对小徒弟的关怀，墨夷轻轻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一只手伸了过来，掌心里躺着一粒药丸。
千古夜道：“因那时就察觉你体内内力异常，特意从家里带出来给你的，此时服下或许会有点效用。”
他说的“那时”该是一年前在紫檀山上时，墨夷看向他，目光动了动，没有开口。
千古夜道：“我知道你不待见我，这个时候就别闹脾气了……没有副作用，我保证。”
墨夷还是没有吭声。
“吃了吧，”这时少泽也走了过来，他蹲下身，从千古夜手中取过药丸，轻轻的扶着墨夷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道：“你动用了内力，需要休养，千古的药没有问题，我看过了。”
千古夜瞪了他一眼，心道：我的药能有问题吗？也不看看忘谷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至于防我防的那么紧吗……对着墨夷时他却笑的一脸亲切道：“是啊！是啊！我怎么可能害你？再说天那么冷，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鬼地方才安全。”
墨夷动了动嘴唇，少泽便把药送到她唇边，墨夷默不作声的把药吃进嘴里，艰难的吞下去，才道：“走什么走？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无刀虽然很想杀了璧泠，刀锋也的确贴着他的皮肤，却没有更近一步，他同时也在关注着墨夷的状况，听她如此说，便道：“主上，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阿襄，你还真是无情啊……不过你可杀不了我。”璧泠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起身看着墨夷道：“你会杀我吗？”
墨夷不大想浪费力气起身，干脆顺着少泽的手朝他肩膀上一靠，道：“死，往往是最好的解脱，你已经泥足深陷，我很想看着你在逆天幻术之中挣扎呢。”
璧泠又看向少泽，微微笑道：“天机少公子，他们让我不要低估了你的实力，我却偏不信逆天之外还有什么高明的修术者……可你能把日盈星逝毁掉，果然还是我大意了。”
少泽看了他一眼，没搭话，一揽墨夷的腰身干脆把她拦腰抱了起来，墨夷大惊：“喂！”
“地上凉。”少泽面不改色的淡淡道。
墨夷瞪了他一眼，还不待其他人对此有什么表示，只听璧泠道：“主人，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最会利用自身长处，当年在龙邪山庄时就把白西澈迷的神魂颠倒，如今凭借这张脸竟然也迷惑了天机公子，在情理之中。”
“你的实力若是能有你的嘴那么巧，就不会是如今这副模样了。”墨夷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我不会让的死，但要你给中陵洲那个老怪物带一句话。”
璧泠道：“看来不止是我一人大意，义父也小瞧了你，不，应该是小瞧了渊源比逆天还要长的冥宫。”
“这个时候就不必来刺激本座了，”墨夷道：“你告诉他，本座在他那里感受到的一分一毫的屈辱，来日必会百倍于他。”
璧泠：“我明白了。”他神色淡淡，仿佛中陵洲里的掌权者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我会转述你的话。”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媚央费力的爬起来，踉跄的指着璧泠骂道：“璧泠！枉主上对你如此信任，你根本就不想对付墨夷修对不对？你简直忘恩负义！”
璧泠冷漠道：“拉我入局的人是你，我想做什么由我自己决定，最后的结果当然应该由你承担才对。”
他推开了无刀的刀，一步一步朝来时的路走去，墨夷有话在先，无刀自不会阻拦，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首，道：“你说那些幻象只是我的回忆和幻想，其实不然，日盈星逝由我操纵，我自然熟知一切……我知道你的恐惧。”
墨夷迷起了眼睛：“看来你还是比较想死啊。”
“我只是……仍旧无法释怀而已。”他说：“如果那些只是我的幻想，那么我想知道，玄音和白西澈是否真的死于你手？还是江湖谣言至此？”
少泽清楚的感觉到墨夷全身一僵，她的目光也顿时冷了三分，死死的盯着璧泠的脸，良久才道：“谁知道？那些事情，我早就已经忘记了。”
璧泠：“你是在忘记？还是在逃避……这些年来，我始终在意的只是一个真相。”
雪静静的下，落在她的眉间发梢，微凉微冷，她抬手揉了揉额头，道：“始终为别人的事情在意，卫戈，你活的越来越没用了。”
“我……”璧泠轻轻一叹，道：“当年若非有你，我可能会活不下去，若非有你，我根本不会学武，更不会入江湖……前半生的命运都几乎系在你的手里，我不可能不在意那些事。”
墨夷冷笑了一声。
璧泠道：“墨夷修，你从来都只按你想要的做，从来没有在乎过别人的感受，朋友，下属，你师父，你什么时候为他们想过？袭襄和颜殇甘心被你利用，我无话可说，但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墨夷：“后悔什么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事，倒是你，颠三倒四的说这些废话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以后都不能再说了，再也不能提醒你什么……”璧泠自嘲的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道：“阿修，我早已是璧泠，此后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墨夷眼底没什么情绪，只道：“好。”
璧泠点了点头，这才真的走了。
媚央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走，她看璧泠当真冷酷绝情，立即恐惧起来，伸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角：“泠少主，我错了，你带我走吧……”
璧泠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泠少主……泠少主……”
墨夷看着璧泠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忽然闭上了眼睛，千古夜看着她的神情，心道：她嘴上说着无情的话，实际上对那个璧泠已经足够的温柔，不然也不会就这样放任他离去，而那个璧泠……能够操纵日盈星逝阵的人术法已不仅仅是高强，他早已今非昔比，可面对旧主却仍是徘徊无措，日盈星逝阵根本就没有达到极致，就算有媚央扰乱阵法在前，他也没有真正的动手……
他们两个，都是口是心非的人。
少泽只关心着怀里的墨夷，问：“回去吗？”
墨夷有气无力道：“再等等。”
于是众人都等着，具体是等什么却不清楚。
千古夜突然道：“我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少泽，还有那个无刀，你们两个都在这里，那天机阁和逍遥宫的人谁来管？戎羌大军可还在城门外！”
无刀没吭声，青殒道：“三十二阁由紫光副使统领。”
少泽道：“事情已经吩咐下去，若雪会负责好一切。”
“还真是轻描淡写啊！”千古夜感叹了一声，又道：“我好像又想起来一件事……”
于是他三步两步的跑到被点了穴半天不能动的薛湛面前，略略内疚的替他解了穴，薛湛经历了今日这一遭又一遭的事，又被风雪冻了一场，脑中一片混乱而不知所谓，他傻傻的看着墨夷，千言万语涌到嘴边，然而还来不及说一句，就被人一声轻呼给打断了。
纯白的冰雪天地里突然飞快的飘进来一股幽蓝色的烟雾，飞快的卷过瘫软在地的媚央，飞快的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然而……
墨夷勾唇笑了笑。
半空中数道金光闪现，很快便形成了严密的罗网，幽蓝色的烟雾无处可逃，最后不得不暴露出行迹。
幽蓝色衣袍的逸央抱着媚央，有些头疼的笑道：“师弟，原来你才是黄雀在后。”
金色罗网密密交织，半空中闪出一个鬼魅般的黑色身影，血杀使引魂敛衣下跪，道：“属下来迟！”
墨夷道：“无妨，做好你应该做的事了吗？”
引魂起身，看着无法逃脱的逆天两人，道：“绛血团出动，没有漏网之鱼，冰雪城中藏匿的所有逆天暗探皆已擒获，而暗诛杀手团中无一人活命。”
“很好。”墨夷微微一笑，看向逸央，道：“璧泠都已经走了，你不走吗？”
“怪不得这里都没有人来支援呢……有逍遥宫绛血杀手团在前，我走的了吗？”逸央虽然神色无奈，却并无惧意，道：“师弟，好歹师兄弟一场，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墨夷：“以你的能力，想要硬闯的话绛血未必拦的住你，只要你放下那个女人。”
逸央：“我和璧泠不一样，他可以把自己摘干净什么都不用顾忌，我和媚央一起出来，如果她死了，我就没法回去交代了。”
“还是你有良心……”媚央道。
逸央嘲讽的看了她一眼，道：“前辈还是省点力气罢。”
媚央：“你！”
逸央道：“你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人家的旧主，又威胁加诱惑的非要拉他入局，璧泠早就就恨你入骨，你竟还不自知。”
然后他看向墨夷，道：“师弟，我们家泠少主对你可真是情深意重，既然最后的结果是大家都没事，你何不放我们一条生路呢？作为我的搭档，这个女人可不能死。”
“你的为人难道我不清楚吗？你以游戏者的姿态看了整场戏，在他们失利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要插手的意思，想想当初的青央，我可不信你的说辞。”墨夷玩味的笑道。
逸央：“这个女人有点用处，更何况……不偏不倚，才是游戏者该有的态度，如果把她陷在这里，中陵洲此次岂不是满盘皆输？那就没意思了。”
墨夷：“你似乎忘了决定权在我手里。”
“所以我才说要求你……”逸央笑的玩味起来：“璧泠的日盈星逝阵或许厉害，但你本来可以不入阵的，我用来引你入陷阱的那点幻术，其实不足以让你心神俱乱的到慕仙台来，可你来了……师弟，我一直都不懂你想做什么，至今都不懂。”
“你不需要懂，”墨夷道：“你想带走这个女人，可以，但是需要拿出一些东西来交换。”
“和我做交易，或许会很不值得。”
“我自己会判断，”墨夷道：“何况我从来不做无利之事，什么满盘皆输！如果我今日陷在这里了才叫真的没意思！中陵洲在冰雪城里得到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们设局设的那么深，让我很不开心，总要讨一些东西回来。”
逸央看着她，目光渐渐深了起来，突然笑道：“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果然天下之事，无利不往。”
“引魂，请他过来罢。”
……
逍遥宫血杀使手下的绛血杀手团，历来行出必见血，素来是逍遥宫主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之一，今时今日，依然如此。
放走中陵洲的三个高手，引魂很是不解，但是看着被一群局外人围绕着的自家主上，他也不好开口就问，于是向一旁的无刀道：“主上是什么意思？暗诛杀手团只是听命于人，真正陷害主上的人是那两个家伙，主上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无刀：“你我只需要做好份内之事。”
引魂：“我不相信你不奇怪，主上可不是这样优柔寡断的人。”
无刀抬首看着白茫茫无边际的天空，道：“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
……
解决完了有关中陵洲的事情，少泽一路抱着墨夷回到城主府，时刻都担心着她身体的状况，千古夜的药是没有问题的，但她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
墨夷已经没有心力去应付任何人，她也顾不得一直都被少泽抱着很不合适，此时也只是想找一个不太寒冷的地方靠着，少泽的怀抱似乎正合适。
今日的雪终究散了，墨夷睁眼便能看到苍白的天空，明明已经不那么沉重，却无端端的看的人心累……她突然道：“如果我死了，会有人伤心吗？”
少泽身法很快，一路不停，并试图用衣袖为她挡去寒风，闻言道：“你不会死的。”
“人总是要死的，无论是王侯将相还是乡野粗人，都总是要死的……”她微微笑了笑，道：“突然好累啊……”
少泽道：“累了便歇一歇，我陪着你。”
墨夷：“没有谁能永远陪着谁，那些说要永远陪伴着我的人，总是非死即伤，有多半的原因都是因为我……”
少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都有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他们需要自己渡劫，生死本与你无关。”
墨夷：“你觉得玄音和西澈是我杀死的吗？他们是死在我的手上吗？”
少泽：“你不会杀了他们。”
墨夷：“为什么？”
少泽：“因你是一个重情之人，无论为了什么，你都不可能对他们下手。”
“重情？”墨夷苦笑道：“当年他也是这样信我，天下人都污蔑我的时候，只有他站出来说要保护我……”她闭上了眼睛，声音已接近低喃：“他怎么可能是薛湛？薛湛怎么可能是他？我早该知道，他已经死了……这世间再无白西澈。”
少泽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为她的哀伤，为她难得的在他面前露出柔弱的一面，却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道：“我会陪着你。”
然而墨夷闭着眼睛不再说话了。
很快到了城主府，少泽不理会任何人的招呼，直接抱着墨夷到他客居的院子，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到床上。
将要起身时，那只瘦弱而修长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她并没有睁开眼睛，低声道：“少泽，谢谢你。”
日盈星逝阵法中事两人不必明说，他拼着一身功力硬闯了进去，在她心神俱溃的时候拯救了她，这些都不需要明说。
少泽为她理了理衣服和发丝，然后为她盖上被子，这辈子从没有的温柔细腻……他说：“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墨夷沉默了一会儿，道：“或许你错了，我活了二十多年从不知‘爱’为何物，璧泠说的没错，我只会按照自己所想的去做，从来都不会顾忌别人的感受……所以不要靠近我，我承受不起，你也承担不起。”
少泽没说话，缓缓俯身，轻巧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墨夷猛的一惊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的望着他，“你……”
少泽并没有起身，气息环绕在她的颈间，他轻轻的温柔的道：“离儿……我爱你。”
所以不要总是把我推开，所以我能承担拥有你所带来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