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舞勺夜闯兰花苑

第十三章  舞勺夜闯兰花苑
　　白炔回来时，我躲在房中，闭门不见。他站在门口，悄然道：“已经都回来了，没什么事。安心点。”
　　我并未回答，只是靠在床头似有所思，门外脚步声渐渐离去。
　　我其实也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既然是无心，本就不应该在乎这些了，可却偏偏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入二难的境界。不言我与君晏的恩怨，但是师傅，我也对仙界中人下不了狠手，可却又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舞勺这般地，自我糟蹋吧？她明明已是将死的人，可却放不下恩怨，偏偏要将自己折磨成这般模样。
　　我叹息一声，放下了床幔，不愿再去想这些。
　　模糊中，我好似回到了相思湖。身边落着大雪，纷纷落落地在身边飘洒，相思湖水亦是结成了冰。冰上，跪着一个人，我看不清是谁，只是她的衣衫上染了许多血迹，我低眸，她的膝下弯弯曲曲地有着一道血迹，在冰天雪地中显得格外的明显。
　　“阿衍，你我都是一样，是仙界的牺牲品。我们为爱，奋不顾身，倾尽所有，换回的却是抛弃。我不甘，亦恨入肺腑。为何同样是仙，阿衍你跳下相思湖封印自己几千年，而上仙却可以受着人间烟火继续他的清修？为何同样是仙，为了利益纠葛将枕边人拱手让人的所谓上仙依旧无情无爱，而我却只能堕落妖道，自生自灭？阿衍，我不甘，我恨。他们欠我们的一切，我要将所有的都加倍还回来。”
　　那是舞勺曾对我说过的话，是在阿姝沉睡之后，绝不是这边的。为什么这个人也会说这些话？为什么？忽而，跪着的那个人快速地回头，我竟吓得倒退了几步。
　　“啊！”我亦是从梦中惊醒，那一幕，舞勺满是血污的脸，满是刀痕，极为地恐怖。我心有余悸地抬手拭去额头的虚汗，心下感叹，近日怎尽做这些梦，难道舞勺？我摇摇头，将脑海中不好的想法摒弃于脑后。没事的，舞勺会没事的。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声响，我疑惑，披了一件外衫，便向门口走去，还未待我走到门口，门便好似被人推开，随后便倒下一个人影。黑夜中，我有些看不清，待走近了些，看清来人是谁，惊得不知该是什么表情，只是忙将地下的人拂起，用意念将门叩上，然后将她扶到床榻上。
　　来人正是舞勺，可是此时的舞勺却是极度痛苦。扶她到床上时，我已看遍了她全身，衣服上并无血迹，也并未有任何伤口，可舞勺却似乎十分痛苦，佝偻着身子，好似便能减轻一些疼痛。
　　我让舞勺半躺在床上，一手扶住她，一手施法，指尖青光乍现，迅速点了她身上的几处大穴，减轻她的一些痛楚。
　　我并不知道舞勺是何情况，因而也不敢多做些什么，只能暂时也稳定她的疼痛。我将房中的灯掌上，然后替她端了一盆水。我用毛巾轻轻拭去她额上的虚汗，刚才因着夜色并未看清，此刻我才发觉舞勺的脸色竟是难看的恐怖，双唇苍白无色，脸上也是没有丝毫血色，便好似是从坟墓中爬起来的尸体般。她的手，也是异常的冰凉，我忙替她盖上了被子，将她双手笼在手间，想要为她取些暖。
　　“舞勺，你这是怎么了？”我担忧地问道。
　　舞勺却是无所谓的一笑，轻启嘴唇道：“阿衍，你怎傻了，凭你的医术，还看不出我是怎了。”
　　我闻言，一愣，我惊急得都忘了自己会医术这回事，也不管不顾，忙为舞勺把了一个脉，只是这脉却把的我越来越心寒，如坠深渊。
　　舞勺的脉搏已越来越弱，早已是濒临之兆。今日怕是因前日里用药物强拖了些时日，如今她体内越来越虚，便也就克不住这些药物。是药三分毒，这些小毒堆积起来，便就成了大病。如今那些药的毒性开始渐渐发作，方才将舞勺折磨成这般模样。
　　我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不由得道：“何苦呢，将好好的一个人糟蹋成这样，何苦呢？”
　　舞勺闻言，却是自嘲。“阿衍，你怎傻了，我们早已无路可走了。”
　　辛酸，怨恨，皆有之。是啊，是仙界将我们遗弃，是我们最爱最在乎最信任的人将我们推向了万丈深渊，我们早已千苍百孔，体无完肤，还有何糟蹋可言？
　　我将头轻轻枕在她的小腹上，神情茫然，想到了曾经的我们。
　　“初见你的那会，只是觉得这神仙也有这般闹腾的人，可其实啊，我心中挺羡慕你的。你整日缠着苏逸水，跳上跳下的，可把他愁得。你可以不顾其他人的眼色，敢大声地说喜欢他，不顾世俗追上门去，那时我是真真佩服你的。总觉得，你是一只精灵，偶然便跃进了我的世界里。”我轻缓地说着，好像说着，说着便就回到了以前。
　　我好似看到了舞勺无忧无虑的笑颜，看到了被缠的无可奈何的苏逸水，亦看到了满是羡慕的自己。
　　舞勺闻言也是笑了，轻轻地，“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想着这世间怎有这般安静出尘的人。你虽不是仙界最美的那人，可却是仙界气质最好的。我一眼啊，便喜欢上你，在你身边，总会觉得莫名的心安。你莫说羡慕我，我羡慕你才是，你是无席上仙的得意弟子，会医术，又学得一手的茶道，你煮的茶可真香。哥哥那会总拿我将你比较，说你多好多好，而我就是假小子，整日就知道闹腾，不知道安分。”
　　话音落下，我们俩人便都笑了。以往的那些日子啊，总是比现在幸福得多。可是，如今，我们早已回不去了。莫韵死了，舞勺自堕妖界，而我，也早已脱离了仙界。说起来，我倒也说不准自己是哪界的人，怕是哪界也不是。
　　“舞勺，前几日，我见过苏逸水了。”我淡淡道。
　　舞勺闻言，并不惊讶，“傻阿衍，妖界如今是我的地界，他来过我怎会不知道？”舞勺冷笑，泛着些许无奈，“他定是来问我伤势的。”
　　舞勺是了解苏逸水的，我也从未想过瞒他，只是提到了那日，我便想起了苏逸水那日说的那句话。“他那日说了句话，我有些不明白。”
　　“他说了什么？”舞勺问。
　　“若有一日，我不在了，请代我好好照顾她。”我淡淡地复述道。
　　闻言，舞勺一愣，却并不接这话茬，只是略有些感伤。忽而，舞勺轻轻蹙眉，好似有些痛苦。
　　我自然是察觉到了，忙抬起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哪里不舒服了？”
　　见我这番焦急的模样，舞勺反倒展开了笑颜，“没事，瞧你担心的。”听到舞勺这般说，我方才松了一口气。只是······“阿衍，我已时日无多了。”舞勺淡淡地扔下这个凭空炸弹，将我惊了一惊。虽说，我也是知晓这事，可从她嘴中如此云淡风轻地提及，却是让我莫名的心疼。
　　“阿衍，我怕我来不及，等不到那日了，等不到我想看见的那日了。”舞勺说的极轻，却是激起我心中千层浪。来不及，等不到？这些词，都好似一把利刃，割开了我的皮肤。我已无心，感受不到心中的疼痛，却不知为何却还是觉得莫名地疼，疼在五脏六腑，疼到我不禁落下了泪。来不及了，来不及，舞勺说的那般无措，那般，迷茫。
　　心中，似是下了什么决定，我复又将脸轻轻枕在舞勺的膝上，我说：“我帮你。”便是三个字，将舞勺惊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我是极尊敬师傅的，因而也从不杀仙界中人，便是那日跳下相思湖，仙界中人对我团团围捕，我也只是杀了那个我恨之入骨的人，却不敢对他人痛下杀手。在我手上，只有过二条仙界的性命，一条是那人的，一条，便是那日为救舞勺而杀的。
　　“阿衍，谢谢。”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化为这一句。
　　我并不言语，只是轻轻阖上了眼眸，脸上，划过一道冰凉的凉意，渐渐隐没。
　　师傅，对不起，阿衍，要违背曾经答应过你的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