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战祸起（三）

月娉溯凝视着月光下的孔雀河，水面泛起银色波纹，她心中带着些许不甘。百名勇士损失过半，剩余的每人身上也带着伤痕。思及湖畔战死的同袍，她的思绪不禁飘向那身披白铠的少年将军——逻炎！

幸而夜间河流缓慢，她带领残余勇士逆流而上，不久便到达了盐泽。

盐泽广阔无垠，水位四季恒定，是楼兰国三万民众的生命之源。楼兰国依托盐泽，位于丝绸之路的关键节点，因而备受西域众国的重视。历经大月氏、若羌、乌孙、大宛、疏勒等国的多次侵袭，楼兰国屹立不倒。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域各国开始相互牵制，对楼兰的军事行动也逐渐减少。

面对匈奴和承国这两个强敌的觊觎，月娉溯心中涌起一阵怒火。楼兰国虽小却富庶，却因此招致了无尽的灾难，这非她所愿。

“公主，王上好像在前面等着我们。”一位敏锐的勇士发现前方似有人影晃动，细看之下，竟似是楼兰王的随从，不禁激动地报告。

月娉溯的思绪被打断，她驱马向前，很快来到了楼兰城的门前。

她纵身下马，急步走向父王，月色下她看到李晟、许开和楚越安然无恙地站在父王身旁，一股暖意在心头涌起，他们终究还是安全归来了。

楼兰王见爱女毫发无损，心中的忧虑一扫而空，轻抚着月娉溯的头盔，感受到冷冽的夜风，温和地说道：“朦月安然归来便好，明日又将迎来艰难一战，回宫休息吧。”

听父王这般说，月娉溯的笑容瞬间黯淡下来。自己焚烧了承国的粮草，是否将激起更猛烈的攻击？这念头让她不禁心生寒意，步伐变得沉重。

楼兰王察觉到女儿的不安，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安慰道：“娉溯，承国终究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或许还能为楼兰争取一线生机。”

月娉溯听父亲如此称呼自己，内心不禁颤动。父王一直称她为朦月，今日第一次直呼其名，令她感到异常的沉重。

楼兰王尽管话语中尽显轻松，但眼神凝望远方的城池，却透露出深深的忧伤。他并未察觉怀中女儿眼中的异样变化。

随着晨光初现，逻炎率领五千精兵离开云幽绿洲，向着楼兰城进发。他身披白色铠甲，同色斗篷在清晨的微风中猎猎作响。转头一瞥，只见父亲逻盛骑在马上，目送他远去。

身旁的参军尤时显然对昨夜楼兰的袭击心有余悸，低声询问道：“少将军，若楼兰国被攻陷，您打算如何处置？”

逻炎微微皱眉，领会了尤时的言外之意，回答道：“皇上的意旨我未明确知晓，一切还需由父亲大将军裁定。”

尤时意识到逻炎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便补充说：“末将是指那位小女孩，她毕竟还是个孩童，是否应由将军您个人决定她的命运？我相信大将军不会为此难为您的。”

逻炎斜眼看了尤时一眼，轻笑道：“未料尤参军也有撮合佳偶的才情，难得啊！”

提及洛夫人，云安城著名的红娘，以其机智口才撮合了无数佳偶，却是寡妇身，据说还克死了三任丈夫，颇有克夫之名。

尤时没想到平日里成熟稳重的逻炎竟会开这样的玩笑，他尴尬地调整了一下缰绳，傻笑着不再提这事。

短短半个时辰后，逻炎已能看到楼兰城的轮廓。昨夜他曾构思了几个攻城方案，最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然而此刻，他心中却涌起一丝期待：昨晚的那个小女孩，今日是否还会出现？

“将军，我们先攻哪座城池？”尤时并未跟随逻炎前来勘察地形，望着楼兰国的城池布局，不禁感到一阵茫然。

他虽随大将军历经南征北战，却尚未见过如此独特的城池布局。虽然久经战场，但他也明白这种布局的防守之难。

对于承国来说，无论选择攻击哪座城池，都必将受到其他两座城池守军的牵制，一旦被楼兰军队包围，他们的撤退将变得异常困难。

逻炎眺望着三座城池上整装待命的楼兰军队，挥舞着马鞭指向楼兰城，决断地说道：“箭无虚发，攻其所必救，楼兰城，我必夺之！”

“传令各队，五人一小队，十小队一大队，分派二十大队向于城和滇城进发，余下士兵全力攻打楼兰城。”

尤时听到这一指令微感意外，分散兵力似乎更易被击破，但随即回想到逻炎过去的战绩，还是稳重应诺：“遵命！”

月娉溯站立在滇城城楼之上，目光冷冽地盯着向城下蜂拥而至的承国军队，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冷笑，“放箭！”

她身后的弓箭手迅速占据城楼，将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城下的敌军。羽箭如密雨般飞射，承国士卒一时陷入混乱，但很快便整齐地展开防御，五人一小队，紧密协作，大多数箭矢都被他们的盾牌挡开。

月娉溯见对方阵型稳固，步伐缓慢而坚定地推进，不由心生惊讶。匈奴士兵以骑术和速度见长，而眼前的承国军队则展现出了不同的战斗风格。难怪中原的兵法博大精深，而匈奴尽管勇猛，却少有文献流传。

然而，这恐怕正中了逻炎的圈套。一旦勇士们离开城池，他们便会落入承国的重围，孤军作战，这无疑将耗尽楼兰国已所剩无几的军力。

这样的困境，真是令人进退两难！

逻炎见猎心喜，他那平日冷漠无情的俊朗面庞上也难得浮现出一抹微笑。好一场英雄相逢的棋局，只是遗憾的是他的对手实力尚显不足，缺乏坚强的军力作为支撑，楼兰国在他看来，不过是囊中之鼠。

“少将军，我愿前往挑战那楼兰勇士。”尤时站在逻炎身后，已迫不及待。他口中所指的勇士，正是那位手握弯刀，连番挥舞间将一队承国士兵斩倒于地的许开。

逻炎沉着脸色，扫了一眼尤时手中的画戟，缓缓点头：“好，若能活捉他便更佳。”

尤时这些年一直在父亲麾下，虽有军职，却鲜少涉足真正的战场。他这次的主动请战出乎逻炎预料，但逻炎却也洞悉了他的想法，于是便用此法“激将”他。

果不其然，尤时听到逻炎的话后心潮澎湃，对这位年轻将军的忠诚更是达到了极致。他行了一礼，标准的军礼，随后跃上战马，向前方的战场冲去。

许开紧握着手中的弯刀，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迅速逼近的敌人。面对三百对抗一千，自己已然是背水一战。楼兰国虽有三万百姓，但真正能上战场的不过千余。城中和滇城各有两千勇士守护，但他此次出城，原本就是迫不得已，又怎能让公主承担风险？

“承国天策军参军尤时，在此向你发起挑战！”

天策军的身影！难怪他们能从公主的密集箭雨中毫发无损地脱身……许开的心头微微一颤，但他迅速挥舞长刀，巧妙地挡开了一枝猛烈刺来的长矛。他的目光瞬间转向城墙之上，只见他们的朦月公主正关切地注视着这里。许开莫名其妙地感到一股勇气油然而生，他左手紧紧握住马缰，声音洪亮而坚定：“楼兰国之许开，在此应战！”

这是士兵间的正面对决，任何旁人插手干预都被视为不光彩，甚至是奇耻大辱。楼兰的勇士与承国的士兵都在远处的战场上继续激烈交战，不敢靠近这两位英勇对峙的勇士。

而属于尤时与许开之间的较量，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