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我看你们承国的书籍说人死后可能会进入碧落黄泉,少将军,你说朦月这么一个罪人,是会坠入地狱,还是会进入碧落天呢?”
倩儿听到月娉溯这么说不由得着了急,连忙拉着那一双小手说道:“公主可别这么说,你是我们楼兰的女神,岂会是罪人呢?”
倩儿紧紧握住月娉溯的手,似乎怕力量不够就不足以说服她的公主。而月娉溯却是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逻炎,似乎在等待他说出答案。
“若是公主坠入地狱,那么逻炎也会被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毕竟我手上沾染的鲜血怕是这辈子也洗不清了。”月光映在她的眸子里,显得那般光彩照人。
逻炎低头看自己摊开的双手,上面有微微的茧,那是常年拿刀剑留下的痕迹。即使月色是银辉洒遍了大地,却也遮挡不住这双手造下的杀孽,尽管是军令,尽管是敌人,可到底也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葬送在自己手中。
“可是逻炎却不后悔!匈奴人辱我百姓,杀我臣民,这等血海深仇逻炎自是要报的。既然生为一个将军,那么逻炎就不能后悔,公主既然是楼兰的公主,那就是使命所在,亦是不能后悔的!”
月娉溯的挣开倩儿的束缚,伸出手去触碰到逻炎手中的粗茧,感觉到一丝异样,她收回手去笑着说道:“就算是死,朦月也要如同一个公主般死去,就像他们所期望的那样,那就那样吧!”
他们?逻炎不解,可是他站起身来再看月娉溯却发现她正出神地望着高悬的明月,逻炎摇了摇头,干脆站在她身后。
月色皎洁,草地里传来阵阵的虫鸣,连那静止的身影也披上了柔和的月辉,显得格外动人。
云安城宣武门今日热闹异常,城门两侧已经挤满了寻常百姓。而醉风楼临窗的位置更是百两难求,老板李峰笑得合不拢嘴,看到进店的客人后悔当初建酒楼时为啥没多盖两层,把那地基拓宽三丈!
眼见得那一抹白衣仙华,李峰连忙迎了上去,满脸的歉意,“林公子,李某真是对不住您了,今日那观山阁被丞相府预定了出去,公子若是不嫌弃就在二楼一同观赏如何?”
李峰满脸的愧疚,毕竟这林公子每逢十四总会来观山阁独酌,谁料得到今日皇帝犒赏三军,天策军入城竟会引得云安城沸腾起来。何况,如今丞相董斫深得帝心,他一个无权无势的酒楼老板,怎么敢得罪?
林天汐抬头看到二楼似乎已经挤满了人,他剑眉微皱,正要拒绝李峰的好意,却看到一行几人似乎匆忙进来,嘴里还争吵着。
“听说这楼兰公主要白衣赤足入城以示和亲诚意,这倒是闻所未闻呀!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这等屈辱?我看指不定还是坐着车驾,直入长乐宫呀!”
“这也是命,我听来往西域的商旅说这楼兰公主出生之时天象有异,更是被楼兰人奉为女神,这可不是触了皇上的霉头!蕞尔小邦也敢妄称女神,唉,自不量力呀!”
……
那几个人付了银子后就上了二楼,争论声陷于二楼的喧哗中很快就没了迹象。林天汐忽然觉得自己古井无波的心竟似泛起了涟漪,虽是极其清浅。
“也好,麻烦老板给我准备一壶花雕,十年酿的。”
李峰没想到这宛如谪仙般的林公子竟是飘飘然上了二楼,知道那白袍一角消失在眼眸中他才回过神来,对着跟在身后的自家侄子说道:“小六,去酒窖取一坛花雕。不,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在这盯着点,千万别让客人们闹出什么事情来。”
小六清脆的答应道,只见他家表叔一溜烟地去了后院。他转头看到又有客人进门,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李峰也好,小六也罢,他们都不知道正是这一日改变了他们的一生。后来,当李峰意识到这些时,回想弘华二十四年八月十四日,他的脑中却只剩下一抹白色仙华还有就是青石板大道上的娇小身影,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那张面孔。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刚刚到了巳时,就听到远处的擂鼓声似乎要遏云断风,鼓声沉沉犹如雷鸣。一阵鼓声之后就是悠长的号角响起,似乎是从天边传来一般,可是却犹如春风一般拂过每个人的耳际,伴随着号角声响起,云安城外城城门缓缓开启。
沉重的声音抹去了宣武门的喧哗,一时间似乎全部人都屏住了呼吸,静待天策军的到来。
沉重的铁蹄声下似乎整个大地都震颤着,出现在外城的玄色浪潮让人觉得肃穆万分,这初秋的寒意似乎随着这浪潮扑面而来,冷彻了心扉。
三军之前是镇国公逻盛一马当先,三万人铁骑十人一排依序排列,随着大将军缓慢入了城门。
林天汐遥遥看了一眼,却还是感受到那三万铁骑竟是步伐一致,没有丝毫的错乱。银雕酒壶高高举起,酒水如注都落入了嘴里。
良久静谧的酒楼里才传来了他的声音,“天策军,果真名不虚传。”
外城城门与宣武门有千丈的距离,容纳三万大军绰绰有余,因此当三万大军齐齐进入后,那天地之间似乎只有这一片玄色的浪潮。
当先的大将军逻盛右手举起,似乎是轻轻一挥,只见天策军三万将士齐齐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振臂高呼,“吾皇万岁!”
端的是刀枪剑阵里出来的战士,如此的豪情壮气除了那马背上饮血求生的军人谁还有的?
站在城头的帝王似乎很满意,对着身侧的邛宁皇后微微一笑,看着内外城间的三万大军不由朗声道:“众卿平身。”
“谢吾皇。”又是一阵呼啸声,城头上的帝后两人都带着得体的笑意,看着天策军慢慢前进。数千名禁卫军早已将朱雀大道清了出来,可是路两侧的百姓却还是一片拥挤。
对这支传奇的军队他们有太多的听闻,可是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却还是让他们兴奋起来,然而他们等待的另一个人迟迟没有登场,饶是如此,那兴奋的心情却还是难以抑制。
外城处门外,倩儿跪在銮车内,拉住月娉溯的手苦苦哀求道:“倩儿求公主不要去,求求公主了……”
月娉溯看着她泪水晶莹地挂在脸上,却还是掰开了倩儿的手,说道:“少将军已经答应了我将你留在他府中,他为人甚好,想来定会善待你的。何况,文睿帝既然这般辱我,你随我入宫后他又岂会给你我好脸色?倩儿你冰雪聪明,岂会不明白这些?”
是呀,昨日夜里逻炎婉转地告知了文睿帝的旨意,时间几乎在那一瞬间静止,可到底月娉溯还是一步步地进入了营帐,而后回首笑着说道:“谢谢你,逻炎。”
那时候他什么样的神色月娉溯并不清楚,因为很快她就转过头来向着内帐走去。而帐门处传来逻炎的声音,是那般的坚定,“逻炎,定不会辜负公主所托。”
月娉溯伸手拂拭掉倩儿脸上的泪水,“扶我下车,别让他们小瞧了楼兰儿女。”
看着那一步步离开的月娉溯,倩儿低声说道:“倩儿明白,定不会辜负公主的信任。”
月娉溯再度回身,宽大的素白衣袍在有些凉意的秋风中缓缓舞动,她对着这自幼相识的侍女明艳一笑,道:“朦月自是相信姐姐。”
倩儿听到月娉溯这话,却还是强忍着心中酸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曾溢出。她看着她们视若女神的朦月公主,白衣赤足向前走去,可是她却看不到她们的前途,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