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汉子

我和顾卉分开之后我就回家了，刚进客厅就看到许力正在收拾东西，一个黑色的双肩包被塞得满满的，我抬腕看了一下表，“亲爱的，你吃饭了没？”

许力头也不抬地答，“必须啊，”然后他忽然笑了一声，抬头看我，“苏岸——哥请客。”

听到他把那个‘哥’字念得十分刻意，我有种扇他俩耳光的冲动，但一想到这是礼拜天，他就要归校，我也不想和他计较了，“别蹬鼻子上脸啊！”

他对着我无赖的笑，然后说，“不过他也没什么变化啊，就是比着半年前，显得现在闷了不少……”

我瞪大眼睛，“你确定他变闷了，而不是变得更加……活跃了？”

许力抿唇，沉思了一秒，“活跃？这词儿……”

“这不是重点。”我打断他。

“哦，”许力说，“那就是闷了吧，我和他说话他老出神，好几次都没在状态。”

“哦。”我点头，心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好的，好的，全部都有，一瞬间，竟变得有些复杂。

许力忽然伸头对我说，“姐，生活费。”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我看着他欠揍的笑脸，忍不住对他冷笑一声，走回卧室拿出一百块钱，又从兜里掏出四十块，递给他，然后说出我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说的同一句话，“省着点花，多吃饭，少吃零食。”

他从我手中接过一百四十块钱，眼眸中尽是笑意，歪头对我说，“遵命，姐姐大人！”

其实我也知道他根本没把话听进心里去，就算听进去了，走出家门也就立马忘了，不过我还是忍不住说，“别再骗我了！”

他点头，背着他的双肩包就离开了。我目送他走出家门，回屋收拾我的换洗衣服，每个星期也不过在家住上两天，其余时间都在租房子那里，所以家里衣服也不太多。正逢夏天，衣物都很薄很容易带，我只用了两分钟就全部收拾好，然后将家里里里外外的地全拖了一遍，然后锁上门离开了。

我和顾卉一起租的房子是在尊杨小区C座5单元，住在2楼东户，是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们住在一间，空了一间，最大的好处就是，两间房子都是正对着阳台的，每天早上，只要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阳光，当然，前提是，那天逢晴。

尊杨，算起来，属于我和顾卉的第二个家了。

到了家，我开门进去，顾卉正坐在沙发上写她的小说，哦，是的，顾卉是个作家。别看她整天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她可是个文艺女作家。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回来了？”

我点头，“正如你所见一般。”

她打了一个哈欠，果真是毫无形象可言，然后她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沙发上，站了起来，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矿泉水，我疲惫的将衣服扔在沙发上，也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哈欠，刚坐下就看到眼前出现一杯水，我挑眉，有些惊讶，“啊呀，亲爱的……这是给我的吗？”

顾卉点头，“是滴呀。”

我接过，还算顾卉有良心，知道我走一路走累了。这样想着，我忽然觉得不对劲，顾卉能有这么好？我纳闷了一秒，刚抬起头就看到她不怀好意的笑容，我突然笑不出来，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觉得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我将水杯递还给她，咳咳，“有啥事直说。”

顾卉又把水推给我，“你先喝了。”

我推给她，“不了，我不渴。”

“怎么会不渴呢？都走了一路了？”她再次推给我。

“你干嘛非要我喝？”我纳闷，也有些胆怯，然后我就直接问，“你跟我说实话吧，你是不是在水里下药了？”

“……”顾卉的笑容瞬间一僵，而后便是长达十秒钟的沉默，我感觉她要爆发了，却没有，只是低低的爆了一句粗口，说，“我可以不计较你那句问话，但是宝贝儿……”

我彻底确定顾卉一定有事求我，否则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的说出原谅我的话，并且还喊我‘宝贝儿’。

“你到底什么情况？”我将水杯接过来，喝了一口，听到她说，“你等下。”说完，她从茶几上拿了一包薯片递给我，“番茄味的，很好吃。”

我接过撕开，“谢谢。”她说了句不客气，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将一片薯片含在嘴里，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二……三，到三的时候，顾卉终于开口了，“其实就是一个小忙。”

我差点没被噎着，“什么小忙？”

她在我旁边坐下，“我有个联谊会，后天的，你陪我去吧！”

我想也不想的说，“不去。”我最讨厌什么联谊会了，没啥好玩的。

她说，“去吧去吧！”

还跟我撒娇，我摇头，“坚决不去。”

“不去？”她意外的看了我一眼，表情变化了，有一种你怎么可以不去的味道，我冷哼，我怎么就不能不去了呢？我还就真的不去了。她说，“许嫣，你可真没良心，你这一回来，我给你端茶倒水拿吃的，跟个奴才似的伺候你，你可倒好，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然后说不去？我这一个小忙你都不愿意帮？你怎么那么美良心啊？”

闻言，我就知道我被算计了，可惜我千防万防还是没躲过顾卉的心眼儿，我鄙视她，“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腹黑啊？”

她嘿嘿笑，却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没听说过啊？”

我笑，搞了半天，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认真的说，“顾卉啊，我自小见识短浅到逆天呢，这话还是你说的，你忘了？”

她点头，“没忘，只是觉得你把我的话给误会了，你是见识短浅，但你知识可渊博的很呢！”

我靠。

我垂死挣扎，“你确定这句话前后用词没矛盾？”

“没有，”顾卉冲我挤眼，“就算有，我也可以把它解释成没有，你信不信？”

我信，我自然信。顾卉别的能力没有，但无理取闹的本事还是很厉害的，可是一点点也不能小看她，她可是能把一头母猪硬生生地解释成公牛，在这之前，我一直是很不理解这种解释的，比‘指鹿为马’还要扯，但是我也知道，顾卉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很扯的人，你要从她身上看到不扯，那才扯了。你要和她讲道理，那就和鸡同鸭讲是一个道理。她最大的厉害之处就是，明明就是胡言乱语，也让你不敢对她指责出来，不然就是自讨苦吃，我是过来人，吃的苦头不少，我知道。

“好，”我妥协的叹了口气，并不是呕不过她，只是不想再这样耗下去，我有点困了，我说，“后天是吧？我同意了，你走开，我去睡觉了。”

她快速闪开，微笑，“后天哦，别忘记了。”

“有你这个人工闹钟，我还能忘记？”

她突然绷着张脸，这脸色变化极快，我吓得不轻，也有些不忿，语气有些弱的说，“你妹……你现在是求我办事呢！你这表情吓唬谁呢？”

她继续绷着脸，两秒后大笑，“宝贝儿，我跟你开玩笑呢！”

“……”

闹铃响的时候我已经迷迷糊糊的醒了，只是不愿睁开眼睛，凭着感觉摸到了手机，半睁着眼睛按下‘取消’键，我扭头，看到顾卉那丫头还在熟睡，心中立马不平衡了起来，可怜我每天早晨七点十分准时起床，顾卉这丫头每天睡到自然醒，太阳晒屁股也不关她事，真是自在。我嫉妒得牙痒痒，却还不得不起床，贪婪地在床上眯了两分钟，最终还是走进洗手间，开始刷牙洗脸。

中途顾卉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吓得我差点把牙膏沫咽进肚子里，我正想骂她，她却晃晃悠悠地举起右手，我看到我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是余姚的名字，我恍然的接过来，一边接听一边看到顾卉晃晃悠悠地走了回去。我长呼一口气，吓死我了这人。

“姚姚？”

那端传来余姚的声音，很急切，“阿嫣，你赶紧过来，公司这边都忙不过来了！”

我皱眉，嘴里含着牙膏沫，发音有些不清，“怎么回事啊？”

她沉默一瞬，纳闷的语气，“你不会忘了吧？今天咱们公司举行米妮新歌发布会。”

米妮新歌发布会？

到了这里，就要介绍一下我的工作了，我是在一家唱片公司工作，岗位是平面设计。说是平面设计，其实我的工作是比较杂的，由于平面设计这个岗位有好几个人，我只是其中之一，并且是菜鸟级别，这就导致了，我即使工作一年也依旧算是半个流动人员，哪忙就去哪，当然，我不得不承认，我工作能力真的不咋地，也没什么上进心，余姚曾经问我有什么远大的报复没有，我当时就笑呵呵地看着她，说——你觉得我这工作能力能有什么报复？

她摆手，笑着说——不是啊，这跟工作能力没什么关系吧，我工作能力也不强，这不是借口。

哦，我恍然，想了一会儿，我非常诚实地说了一句——我确实没什么远大的报复，不过我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可以开一家书店。

我到现在还记得余姚听到我这句话的时候是沉默的，并且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并不是生气的那种不好，而是那种受了很大的刺激的那种不好，我觉得这一切都是我所导致的，但没办法，我说的是实话啊。

然后，余姚说——阿嫣，你是不是特别贫困啊？

好久没人说过我贫困了，我在想，其实一开始她想说的是穷吧？

我说，为什么这么问？

她说，我觉得开书店是个很容易实现的梦想啊，你说成愿望，我觉得有点严重了。

我说，是吗？很容易吗？那困难的我就没有了……

其实说真的，我这个人特别容易满足，我觉得我的世界充满色彩，也没有多少竞争力，乐享其成的性格。顾卉曾说我是没心没肺，但时常感性，不过说难听点，她就说我是属于没出息的那种人。对此，我不置可否。

“阿嫣？”余姚在那边喊我，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问，“米妮的新歌发布会我记得我没参与吧？”

“你在胡说什么呀？”余姚声音有些大，语气比较着急，“米妮的发布会就是今天下午三点开始，方总让我们两个中午就过去帮忙，你忘了？”

我还真就给忘了。

我心虚地说，“我没忘，可是现在才七点多啊！”

“你别再说了！”她的声音略带嫌弃，“方总让你带三十份盒饭过去发布会现场，大家都没吃早饭呢！”

噗——

我一口泡沫全喷在对面的镜子上，在心底爆了句脏话，近乎崩溃的道，“为什么又是我？”

余姚声音一下子温柔起来，“阿嫣你别生气，方总说的，我也没办法，我住的附近没有卖饭的，你小区旁边不就是小饭馆吗？”

你知道的倒真是很清楚啊！我在心底冷哼。

我低头打开水龙头，开始用湿毛巾擦拭镜面，我说，“姚姚，多少份来着？”

“二十份。”

“靠，怎么不撑死他们？”我有些悲愤的诅咒。

余姚说，“你自己吃饭都吃两份，人家那边二十个人，合着一人一份，撑得死吗？”

“……”我擦玻璃镜面的手一顿，瞬间暴跳如雷，“你这是在黑我吗？”

“事实而已，”她说，“好了亲爱的，快来吧，二十份哦，别忘了开小票，到了我给你报销。”

我咬牙切齿的回，“知道了。”

作为一名悲催的基层员工，我被调来调去也就算了，现在连送外卖的工作都给揽了过来，真是倒霉。二十份？听着都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飞快的收拾好自己，就出了门，在小区附近一家小饭馆买了二十份炒饭，全部盒装，差不多全部打包好已经将近八点四十了，整整迟到四十分钟，但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毕竟我是在为那些‘劳动人民’的温饱作贡献。

二十份确实太多，根本不好拿，老板娘倒是很好心的给我拿出一个大箱子，将盒饭全部放在里面，帮我摆好，然后用胶带封好，那动作十分流利，我真怀疑，老板娘是不是经常干这种事。我搬了一下，还挺沉，老板又帮我搬到我的——电动车上。这箱子不算小，我脚都没处放了，骑车姿势别提多难看了，两条腿都往后翘，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半路，余姚又打来电话，让我再买两箱水，我觉得我整张脸都僵硬了，我说，“你妹，我没法拿了！”

她可能听出我的不爽，笑了，说，“阿嫣，你拐我这儿来一趟吧，我买水，你带着我，我抱着水，就买一箱。”

我想着，这还差不多，就说好。到了那里，我又崩溃了，我这小电动根本就是俩人坐上正好，多一样东西都挤得慌，更何况这一箱矿泉水，我咬牙，“姚姚，你自己去送过去，我走了！”

余姚鄙视我，“你就这么没义气？我就一辆自行车，还没后车座==。”

“……你你，”我实在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我说，“你先下来。”

她立马下来，我们俩在原地研究了半天，将装盒饭的箱子和装矿泉水的箱子换来换去，都行不通，然后，我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想法，余姚很聪明，我们俩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说——

“你面朝后坐。”

“我面朝后面坐吧。”

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最后就是余姚面朝后坐，将水箱放在电动车后椅上，用手扶着，而我，和之前一样，傻叉的造型。

余姚在后面笑，“阿嫣，我们好傻啊。”

我翻白眼儿，却还是没忍住笑，“是挺傻的，回头率瞬间暴涨。哈哈。”

她忽然说，“阿嫣你别笑，我害怕。”

我骂她，“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她说，“我面朝后好没安全感，你别笑了，我害怕。”

“……我也怕啊，我脚都悬空着呢，特没安全感！”

“哈哈，”她失笑，“咱们真的挺好笑的，唉唉，你别笑，看着路。”

“我知道，我也珍爱生命啊亲爱的！”我专注的看着前方，忍不住吐槽，“真把咱们当汉子用了！”

“女汉子？”

“是的。”

“哦，”余姚说，“那也说明咱们有这个能力啊，别人想当还当不成呢，不过他们没吃早饭，估计都饿坏了！”

要不是现在在开车，我一定会悲愤的翻一个难看至极的白眼儿，“谁吃早饭了？我也没吃啊，饿死老子了！”

“哈哈，”余姚笑，“我也好饿啊，回去咱也买两份，让方总报销。”

“姚姚，我开不了口。”

她问，“为什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脸皮薄。”

“……”余姚，“你？脸皮薄吗？”

“……你能稍微把语气改一下吗？”

“不好意思啊，一时没注意。”

“你确定不是故意的？”

她学着我的话，照葫芦画瓢，“正如你心中所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