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郎本无情

第二十章　　　郎本无情
　　父亲对我说，若是有一天发现事非所愿，或是马上悔改，或是一世隐忍，无论如何选择，都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所以父亲对于我与杨勇之事，从来没有半句微言。因为父亲感激二圣的恩情，他说：“女儿，不论殿下有何不好，你要时刻谨记皇上皇后对你的疼爱。”
　　我一向明了的，即便是父亲不说，所以无论生或是死，我都把自己当做杨家之人。
　　我母亲去得早，父亲自此之后便未曾再娶，因此我只有一个异母的妹妹，是母亲婢女瑶生所生，单名一个“月”字。
　　我与妹妹并没有太大的交情，然而毕竟流着相同的血液，她刚刚过了及笄之年，却是庶出，父亲不愿违背对母亲的承诺终生不娶，所以未曾给瑶姨一个名分，妹妹的身份也便有些尴尬。依父亲的意思，便是要我帮着寻个好人家。
　　我回家时，看着女孩儿在院子里荡秋千，分明前些年还是个躲在瑶姨身后的顽皮孩子，今日看她，眉眼已然长开，显出瑶姨年轻时的模样来。
　　元月见着我，虽是自己家里，却仍是按着礼法给我行礼，我扶她起来，问她：“听闻父亲从冀州回来，可是在家？”
　　“姐姐，父亲出去时说他不久就回，姐姐先等一会儿吧。”
　　我闲着无事，便往母亲生前住过的屋子里去，屋子依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瑶姨正在里面洒扫。
　　她见我进来，便让我与元月好生说会儿话，元月笑道：“母亲去准备午饭吧，姐姐今日不回东宫了。”
　　屋子里独独留下我们姊妹二人，我才问她：“妹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女孩子到底是面子薄，一听我这样问，脸红到脖子根，忸怩道：“姐姐笑话妹妹了。”
　　世间的女子大抵这样，本来心有所喜，心有所愿，却偏偏难开其口，奈何世间好男儿为少数，薄情冷意的倒占了大数。
　　她小小年纪，还不知爱恨，我想起上元节看到的杨玄感，听闻杨素的二公子杨玄纵还未有婚配，也不知元月是否愿意。
　　等到父亲回府，他看见我时老泪纵横：“梵儿，幸而你平安无事，若是你出了意外，父亲百年后如何向你的母亲交代。”
　　我才明白父亲这些日子一直为我担忧，他的两鬓甚至有了些许斑白。做女儿的终是不孝，我心里一阵惆怅，拉着他坐下，边给他捏着肩膀边说：“阿爹，你便放心吧。梵儿在东宫很好。”
　　我怕他又生出伤感之意，便急忙转移话题，我告诉他我看中了杨玄纵，杨素受父皇母后信任，杨玄纵虽不是大公子，却也是个好的将军，月儿嫁过去，也不是很委屈。
　　父亲说：“总要先让月儿见一见人，再作打算。”
　　我便把元月带回东宫，想着挑个时间约杨素家的二公子来东宫做客，问问对方的意思。
　　莺飞草长，我让善儿把请帖送到越国公府，说东宫桃花盛放，特邀杨家众位公子小姐前来赏花。杨勇也在上朝之后把请帖给了越国公，他是意属高颖家的儿子的，可是他觉得亏欠我，也没有反对。
　　园里桃林桃花开得正好，不多时人便来齐了，杨家的公子倒是来了，唯独杨素未至，杨玄感道：“殿下，我父亲说这些是年轻人的聚会，他便不来了，让殿下与太子妃不要介意。”
　　这样的聚会，无非便是赏花饮酒作诗，杨勇素喜词赋，临场做了好几首诗。
　　杨玄纵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其他的兄弟姊妹都四处游逛，他却没有动身，杨家的小姐心直口快：“娘娘，我家二哥是个老实人，从来都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倒是对兵书阵法好奇，记得有一次，他研究一个什么阵法，就连房子后面着火了都不知晓，还是我父亲的侍卫把他救出来的，连头发都烧了，活生生一个呆子。”
　　“还是我大哥最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兵法谋略也是一流。父亲常说，大哥是承了他所有的好。”
　　在此之前，我曾私下里问过杨玄纵，他只说婚姻之事，但凭父母之命，无论是哪家的小姐，做了他的妻，他都会好好对待，就是怕一介粗人，配不上月儿。
　　我倒是觉得人呆些没有什么不好，况且杨玄纵不像是平庸之辈，甚至日后会更胜于其兄。就是不知月儿怎么想，我四处一望，哪里还有这丫头的踪影。
　　等到我找到她，却发现她与杨玄感二人正在桃林的深处谈话，两人似是十分熟识的好友一般。
　　“大哥，你与月姑娘到聊得来，小心我回去告诉大嫂。”杨璇儿开玩笑道。
　　杨玄感笑道，“璇儿，在太子妃面前还敢无礼。臣下以为，月姑娘伶俐可爱，多聊了几句。”
　　我走到月儿身边，“日后月儿嫁到你们家，你们可要好好照顾本宫的妹妹，可不能让她受了委屈。”
　　两家人对于这件婚事都比较满意，甚至都商量好了良辰吉日，婚期将至，月儿却突然跑到东宫，告诉我她想嫁的是杨素的大公子杨玄感，不是二公子。
　　我说：“月儿，大公子已有婚配，夫妇二人相敬如宾，你不是不知道，为何还会喜欢上他。”
　　月儿哭着求我，让我退了这门亲，她说这话时，杨勇也在一旁，也是为难的模样。
　　若是此时退婚，必然会得罪国公府一家。若是不退，可能月儿一辈子都不会幸福。
　　她说，她这辈子只嫁给杨玄感一人，就是做妾做奴婢都没关系。
　　她说，你们给我定这门亲，不就是为了笼络杨素，那么嫁他哪个儿子不是一样？
　　我让她回去好好想清楚，身为元家的女儿是不可能给杨家做妾的。没想到桃园之会竟然让她对杨玄感一见钟情，眼看婚期越来越近，月儿却反悔了。
　　我后来才知道，杨玄感与她已经私下见了好几面，对于这个完美的男子，月儿甚至想要和他私奔。而杨玄感，只是拿她当长不大的妹妹罢了。
　　可是郎情妾意，妾空有情，郎无爱意。
　　三日后，月儿告诉我，她同意嫁给杨玄纵，她说这话的时候，泪水还是掉下来了。
　　我说：“你若执意不嫁，姐姐马上为你退婚。”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现在看来，却成了一段孽缘。
　　“为何不嫁？我只是个奴婢生的小姐，姐姐帮我找到这么好的婚事，我该感谢姐姐才是，怎么可以不嫁？况且杨夫人最疼爱的便是杨玄纵，月儿嫁了也不会吃亏。”
　　四月十二日，元月出嫁，父亲说：“当日你出嫁时，总觉得女儿嫁了，索性嫁的不远，心里还有些许安慰。如今月儿嫁给杨玄纵，你们俩都不在家里，为父竟心生悲凉了。”
　　我安慰父亲：“爹爹何必伤感，若爹爹想我们了，月儿与我就随时回家。”
　　月儿今日惊人的美，我想，每个姑娘最美的时刻便是出嫁之时，凤冠霞帔、红烛闪闪下的容颜里是满满的柔情，怀着满满的情意等待着掀开盖头的那个人，与他相守一世，与他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