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悲喜交加

第四十四章　　悲喜交加
　　我带了新画的《墨竹图》去书房找杨勇，想让他把此画交给姚察。
　　杨勇正与人商量大兴治安之事，我让善儿在书房外等着，自己便先回了，杨筠这几日高烧不退，药汤子喝了不少，却总也不见好转，看着筠儿难受的神情，好几日我都难以入睡，又不好让杨勇知道了担心，只一个人心里记挂着，到此时我方才明白一个做母亲的心。
　　我来到寝宫的偏殿，乳娘正给筠儿喂奶，只是不一会儿又将奶吐了出来，额头滚烫，眼睛也红红的，啼哭不止。
　　“娘娘，这可如何是好，今早的药也吐了。”乳娘手足无措的看着我，又把筠儿残在嘴边的乳汁轻轻拭去。
　　我在床边坐下，让子萸进宫去请李太医来，并向皇后请旨留李太医在东宫住上几日。
　　李太医来后，仔细察看了筠儿的情况，面露忧郁之色，我屏退了众人，道：“李太医，筠儿究竟如何了，本宫要听一句真话。”
　　他叹了口气：“娘娘，小殿下本就身子弱，如今怕是难好了，娘娘还是早些做好准备。”
　　我心里一颤，明明已经预想到了结局，却依旧难以接受，筠儿命大，如何避得了一次，却为何避不得第二次？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一个小小孩子，为何要承受这么大的苦痛？
　　“药石可还医得？”
　　“只有三成的把握。”李太医低声道，“恐怕连三成都不到。娘娘还是早些准备身后之事吧。”
　　桌上的茶杯哗啦一声成了碎片，茶水把我的衣裙溅湿，我无力地说：“无论有多大把握，都应尽力医治，不管用多少名贵药材。”
　　“臣自当尽力，只是此事却要看天命了。”
　　天命？我站起身，唤了子萸来，恰好善儿也回来了，她站在一旁：“奴婢没等到殿下议事完了，便看见了姚大人，姚大人说娘娘若是无事，可今日相约一谈。”
　　我往府外走，子萸已经备好了马车。
　　“善儿，你告诉姚大人，本宫今日有急事，不能赴约，望他见谅，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善儿点头，“主子，您要去哪儿？”
　　我登上马车，“本宫要去大兴善寺，你留在东宫好好照顾筠儿，若是殿下问起只管实说。”
　　大兴善寺便在城内的靖善坊，出了东宫不过一会儿便到了，我进了大兴善寺，灵藏主持早已在大殿前等候，我开门见山：“大师，本宫要为皇子筠祈福。”
　　灵藏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太子妃不要着急，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我又岂不知这是安慰之语，便随他进了偏殿的小佛堂，这大兴善寺是开皇二年迁来新都的，是为国寺，等同太庙。
　　灵藏离开。我虔诚的跪在佛像前，诵读佛经，只希望这些许的祈求能够实现，若是筠儿死了，我该如何向俨儿交代？这孩子的命是我保下的，就绝不能看着他这样离开。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屋子里一片惨白，我辗转反侧，便又起身诵念佛经祈福，人说心诚则灵，这样，总该会多几分机会罢。
　　我再次醒来时，是在床榻上，天已大亮，已近晌午。
　　杨勇在屋里踱来踱去，他看见我醒了，便叹了口气在我身旁坐下：“听奴才们说你昨日便来了这里，晚上还未用膳，又不让他们进来打扰，若非本宫来找你，又怎会知道你晕倒了。”
　　“我晕倒了？”我想要思索昨晚之事，只觉得头晕脑胀，昏昏沉沉的，就记得昨夜祈福，至于晕倒，没有半点印象。
　　他又唤了子萸来，把布沾湿为我擦脸，我挣扎着起来，道：“臣妾自己来便好了，哪有那么娇贵。”
　　他把我按下：“你呀，偏爱逞能。”
　　我从未受他如此照顾，未免不觉得难堪，他为我擦了脸，喂我吃了些粥，又灌了一碗药汤子。
　　我问他：“筠儿如何了？”
　　他道：“李太医说此次风寒势猛，他小小年纪，怕是撑不住。只是昨夜一直在用猛药，今早看时，倒是觉得比往日气色好了不好，倒是还是咳嗽不止。”
　　我心里微微放心，实在是佛祖庇佑，却又听着杨勇说：“你可务必要保重身子，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为了一个而伤了另一个。”
　　“你说什么，什么一个另一个的。”我不解他话里的意思，“莫非是俨儿也病了？”
　　他直直盯着我：“本宫所说，是你肚子里的这个。”
　　“什么？”我坐起来，“当真？”
　　“自然当真”，他用帕子为我拭去额头上的汗水，“看来寒气被逼出来了，休息一会儿，晚上便随本宫一同回宫吧。明日本宫便陪你进宫把此事告诉父皇母后。”
　　我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又是欢喜，又是激动，又是心酸，只怔怔的不说话，杨勇道：“他可是东宫的嫡子，若是个男儿便是我大隋未来的太子，若是女儿便是帝姬。”
　　我曾经无比的希望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王子也好，帝姬也好。如今当他真真实实的存在，我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臣妾定然会好好保重身体，把他生下来的。”
　　我的眉眼间充满了笑意，这是身为人母的喜悦，是从内心发出来的难以掩盖的喜悦，我可以看的出，杨勇对这个孩子，还是充满期待的。
　　那天在我家里，我问杨勇，殿下不会希望我生下孩子。他说，本宫只是不希望你生个男婴，生个公主还是可以的。
　　如今，他竟也似我这般高兴。
　　却又实在放心不下筠儿，我说：“殿下先回吧，臣妾想在这儿为筠儿祈福，等到七日之后，臣妾便会回去。”
　　他却不同意：“祈福之事，自有寺里的僧人来做，如今你有了身孕，如何还能再操劳，况且由你亲自照顾筠儿，本宫也放心。”
　　他十分坚决，不容得我反驳，便说：“你多睡一会儿，本宫在这儿陪你，等睡醒了，便即刻回去。”
　　我与杨勇看了筠儿，他果真是比前几日好些了，安静的睡着。我略略放下心来，让乳娘喂了奶便把他抱了来亲自照看，半点都不再假他人之手。
　　第二日，杨勇与我一同进宫，父皇母后知道后，说当日萧妃生杨昭时便是在皇宫待产，如今我亦应该一样的。杨勇道：“东宫离皇宫又不甚远，况且若是梵儿进宫，又要劳烦母后照顾，这怎可使得。”
　　母后道：“只怕你们不懂保养，你看看她近来瘦的，还是由我亲自调养放心，梵儿又是我最疼爱的，怎能让她独自在东宫呢。你平日里忙，又怎会照顾她。”
　　我心里记挂着筠儿的病，又不放心俨儿，便道：“毕竟萧妃是常在封地，回皇宫生重孙也是理所当然，东宫与皇宫不过一墙之隔，如今才两个月，也不好烦劳母后，况且俨儿筠儿也离不得儿臣。”。
　　杨勇又说：“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好好照顾云儿，不会叫她累着的。”
　　父皇母后还只当我们不想分开，母后便说：“既如此，便等着临产的时候再进宫，这次可不许推辞。”
　　我与杨勇看着母后慈爱的目光，都心生感激，道：“一切都听母后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