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我们从一间小门走出,小门有人驻守,三兄走上前说:“霍郎中让我带这两个童子离开。”那人打开小门,三兄带我们走出,原来是条小巷。
我说:“这是侧门?”
三兄道:“你还想从正门出?你有资格吗?快走,阿翁一定急坏了。”带着我们在几条巷子里转来转去,转得我头发晕,也不知道走的是什么路,好容易转到一条大街上来了,只见眼前有一片富丽堂皇的建筑,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恍在云中,样式明明不是宫殿。我问道:“三兄,这是哪里?”
三兄说:“北阙甲第。这是高官贵族们住的宅第,紧挨着未央宫和官舍。修得豪华气派,咱们黔首百姓哪有资格住这里。”
我说:“简直象在云端一样。三兄,你就没想过有一天能住这里?”
三兄笑道:“等我立功封侯的时候,就有资格搬到这里住了。我会把阿翁阿母和你们都接来。”
四兄说:“三兄,以后我也要去从军,立功封侯。妹妹说,她也去考女骑。”
三兄苦笑道:“战场上要用性命去拼的,季姜啊,你是女子,考上女骑也不会去打仗的。想得倒美。”
走了好久,终于转到横门大街上来,离宣明里已经不远了,大街两旁人来人往,我突然看见了阿翁走在大街对面,我叫道:“阿翁,阿翁,我们在这里!”
阿翁听见了我的呼唤,向我们招了招手,可是我们谁也没胆量去穿越驰道,那可是皇帝才能走的路啊。没办法,我们只能加快脚步,直到走完横门大街,才得相会。
阿翁一把抓住我和四兄,一伸手就往四兄头上一巴掌,四兄差点要哭出来,三兄忙道:“大人息怒,弟妹年幼,请大人恕罪!”阿翁骂道:“你们两个,净是惹祸。谁叫你们去看霍郎中的?”不用问,是冯婼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阿翁说了。还好还好,阿翁虽然愤怒,却没打我,巴掌落在四兄头上,看来,他还是偏向我的。
三兄道:“阿翁,没什大事,霍郎中已经原谅他们了。阿翁,你们先回家,我和韦勋请了假,下午回家来拜见阿翁,请阿翁看看是不是中意。”
阿翁说:“多亏你在军营里,否则可糟了,我急得要命。又没法通知你和二兄……”
三兄道:“二兄还没回家?我还以为他回去了。”
阿翁说:“他很好,过两天他回家。”
三兄道:“咱们又要错过了。一年没见二兄,真的很想他。”
阿翁道:“既然没事,我就带你弟妹先回家了。你先回去吧,对了,韦勋就是你说的那个伙伴?”
三兄道:“阿翁,你见了他一定满意!”
阿翁道:“我相信你的眼光!晚上见吧。”
三兄向阿翁告辞,阿翁带着我们回宣明里,说明情况,向冯伯父告辞。冯伯父殷勤相送,一直送到宣平门口,这才互道自爱而别。
咱们父子四人坐车出了城,阿翁说:“来一次长安,惹出恁大的麻烦。下次不带你们来了。”
我笑着说:“三兄说,咱们将来总有一天,要搬到北阙甲第去住!”
阿翁笑道:“你三兄倒有志气,不过,也不知是哪一天。再说了,我住惯了中元里,住城里不习惯。在城里,不能下地,整天无所事事,有何意义?”
四兄上车就睡觉了,他显然也是很憋闷的。我也想睡会儿,毕竟今天起得太早,瞌睡没睡够。三姊笑我的嘴巴变了形,我一直没大注意,可是开始还不觉得怎么样,越到后来,觉得嘴巴越热越疼,捂着嘴巴,用布巾抹了抹,三姊本来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偶一回头,叫道:“我的天哪,季姜,你的嘴,你的嘴……”把四兄也叫醒了,他看到我,也吃了一惊,笑道:“你,你的嘴,哈哈!”阿翁本来专心赶车,听到三姊和四兄的呼声,把车停在路边,开了车门来看,一看到我,也是大吃一惊,道:“季姜,你的嘴……”
我连忙去翻镜子,铜镜中现出我的脸,天哪,我的嘴巴肿成了个鸭子嘴!造型跟东邪西毒中梁朝伟的鸭子嘴差不多。显然是我早上摔伤嘴巴的结果。我吓得差点要哭出来了。阿翁道:“别哭别哭,咱们赶快回家,找医工(汉代医生地位甚低,为百工之一,被视为方伎,称医工或医匠。工商优倡,在秦汉时皆为贱民,不以良家子视之)看看,敷点药。”他又对三姊和四兄道:“你们笑什么笑,还不安慰安慰你妹妹?”钻出门,加快了马车。
我的嘴巴越来越痛越来越热,没过多久,连说话都困难了,三姊和四兄这下不笑我了,都为我着急起来。阿翁把车停了,在路旁的驿站里去讨点水给我喝,椀里映出我的脸,我的眼泪真的掉下来了,我竟成了这般模样!我的嘴唇肿得不成样子,象上下各长了个鸭喙,而且是黑鸭喙,发亮的黑鸭喙。
一个四十多岁的邮人(汉人称以车传送为传,步递为邮,马递称驿,驿传中间停驻之站称置,步递停留之处称亭,十里一亭,为行路之人提供食宿,此驿站即为亭)走了过来,看到我,一脸同情,对阿翁说:“令爱的嘴是怎么一回事?摔伤了?”
阿翁道:“是啊。请问,这里有医工吗?得赶快敷点药才行。”
邮人道:“我这里有点消肿的药,你先拿去试试,看能不能有效。”
阿翁道:“谢谢,谢谢。”从邮人那里接过药,给我敷在嘴上。一阵清凉的感觉浸入,我觉得嘴唇舒服了很多,也没那么烫,那么痛了。阿翁问:“怎么样?”我说:“很清凉。”我一出声,吓了一跳,原来我的声音也变哑了。
阿翁喜道:“看来这药有效。多谢了。请问还有吗?我出钱买。”
邮人道:“这是从长门宫人那里得来的,已经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