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集（上）

第五十三集（上）
1、杨俊家西屋，晚，内。
姜玫：“所以啊，咱们得起来抗争，你说对吗，凤兰姐？”
周凤兰苦涩地一笑：“算了，姜玫。你说的那些，其实我早都懂。”
姜玫也腼腆地笑了：“是呢，我怎么就又班门弄斧了呢？”
周凤兰继续道：“……本来呢，我也有过天真烂漫的学生时代，也有过无限的憧憬，也曾想过，要为国为民，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甚至可以说，在未嫁人之前，差一点儿就挣脱开娃娃亲的枷锁，走上革命的道路。可未曾想，我婆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得不又回到原点，嫁做人妇，来扛起振兴婆家的大梁。虽然这不是我所情愿的，可咱千百万的同袍姐妹，不都是这样相夫教子的在活吗？可谁儿又知，日本人，还有我那些蒙昧的同胞们，连我这最起码的活法，也不让消停。”
姜玫见周凤兰越说越伤感，转移话题道：“……其实啊，凤兰姐，大婶早就和马书记提出来，要民主选举，想让你当咱们的区长。我也觉得呢，要是换了别人，还真就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也不合适。”
周凤兰叹了口气，道：“唉！……你就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什么时候都不忘做我的思想工作。……我也还是那句话吧，我先不能出面，我在幕后，也可以帮助你们多做些事情；我要真是能胜任，我会去做的。……哦，你来，马同志他……就没让给我带点儿什么吗？”
姜玫：“你还指望我们给你带啥呢，你这什么都不缺？我们现在吃的用的，还有前一段时间托人花八百块大洋买回来的那几支枪，还不都是在靠你？”
“那是日本人太可恨，他们一天不走，咱就总也没有好日子过；我也只能是有多大的力量出多大的力量了。”周凤兰说着，转身从被垛里掏出她刚刚藏起来的那几封大洋，都放在炕桌上，向着姜玫的跟前推着，道：“……我也知道，你们现在还很困难。我这也只有这么多了，你拿回去先应急吧。”
姜玫：“不行，凤兰姐。我们不能再要你的钱了。马书记也说，你为革命贡献得已经够多够多，等抗战胜利了，一定要为你勒碑告诉后人。”
周凤兰：“不用；哪儿就还想那么多呢？看看乡亲们过的苦日子，再看看我自己，……只要早一天的把日本人赶出去，我也就知足了。”
姜玫：“可是……”
周凤兰坚定地把大洋拥住在姜玫的面前：“你也不用再推托了，没有自由舒心的好日子过，我就是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姜玫不好再推辞了：“那好吧，凤兰姐，我先拿回去，就还是先给你记在账上，等将来抗战胜利了，人民政府一定要加倍的还你！”
周凤兰和煦地笑了笑：“也不用。你们，就还是别让大憨知道，就行了。”
“为什么呢？”姜玫不明白地看着周凤兰。
周凤兰苦涩地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转了话题，道：“……那你们，上次的那块铁疙瘩，就用了吗？”
姜玫：“什么铁疙瘩？……哦，你是说，那个手雷吧？还没用呢；我这还真带着呢！”
姜玫说着，撩起了衣襟，露出了别在腰间的盒子枪。她正了正盒子枪，然后从内衣兜里掏出了瓜型手榴弹。
周凤兰把手榴弹接过去，看着一会儿，道：“这东西该怎么用？”
“哦，你看，把这个铁环拉下来，再向硬的东西上磕一下，扔出去，然后就响了。”姜玫给周凤兰讲解着，“……你问这个干什么呢，凤兰姐？”
周凤兰：“把它先留给我吧，我也好防身用。”
姜玫：“你是说，如果鬼子把你逼急了，你会和他们同归于尽吗？”
周凤兰：“咱们女人家，就还能怎么样呢？”
姜玫定定地看着周凤兰，忽地隔着桌子握住了周凤兰的手：“凤兰姐……”
2、山坡上，日，外。
两辆摩托车的后面，分别跟着十几个日本兵和十几名保安，向前挺进着。
3、山坡上，日，外。
梁大磕巴骑在毛驴上，缓缓地跟在保安们的后面。
丁协卫不断地向前巴望着，走在保安队伍的一旁。
保安甲见丁协卫走上来，小声道：“嗳嗳，丁协卫，咱们这儿到底儿是去哪儿啊？”
保安乙也附和道：“是啊，丁队副，咱这儿是要干啥去？”
丁协卫又向前巴望着。
4、山坡上，日，外。
队伍的最前面，两辆摩托车在根本没有路的山野里颠簸着，一辆上面的车斗里坐着竹内，一辆的车斗里团缩地坐着一个被麻袋蒙着的人。
5、山坡上，日，外。
丁协卫收回目光，道：“俺他妈了个巴子那儿就知道？……做啥，做啥都得长着点儿眼睛，太缺德的事儿……万万的都他妈了个巴子的不能做！”
前面的队伍忽然地停了下来。
6、山丘上，日，外。
喜鹊急急地从山丘上跑下去，进了喜鹊家的院子，向着屋子里跑去。
7、喜鹊家屋子里，日，内。
“你说啥？就冲着大少奶奶家的坟茔地去啦？”蹲在炕桌前的杨大憨愣里愣气地问站在地上的喜鹊。
围着炕桌正在研究着什么的马华、喜鹊娘姜玫和混混儿甲，也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喜鹊。
喜鹊用衣襟擦着脸上的汗，道：“就好像是……要枪毙啥人？！”
姜玫琢磨不透，看着马华。
马华也看着众人，疑惑道：“枪毙什么人呢，要跑这么远？……而且还这么兴师动众的？”
“反正就不会有啥好事儿。……不成。日他个娘的，俺得去看看！”杨大憨说着，向着地上挪去。
姜玫：“嗳，这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呢，大憨哥？”
喜鹊娘也道：“是啊大憨，你咋也得……闹明白了是咋回事儿，再计划计划，才能动手啊？”
马华回过神来：“也好，要去我们一起去，具体的看看鬼子到底在搞什么鬼；现在已经不在是从前了，我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资本和实力；如果有必要，就联合群众，争取保安队，面对面地和鬼子打一仗，也没啥不可以！”
“那，你赶快的去通知其他的武装力量，都带着枪过来！”姜玫冲着混混儿甲道。
“俺立马儿就去！”混混儿甲拿起洋炮，先走出了窑洞去。
其他的几个人也先后下地，向外走去……
8、山上，日，外。
一些村民从各个方面向着杨俊的墓地跑着，都想去看热闹的样子。
9、杨俊墓地，日，外。
杨俊的墓地前，已经围了好多的村民。
10、杨俊墓地，日，外。
一些铁锨和镐头被扔在地上。
几名日本兵转身到摩托车的车斗前，把被麻袋套着的人拉下车来，掀去麻袋。
麻袋中露出鼻青脸肿的张发财；适应着明亮的光线。
11、山上，日，外。
“那，那不是张发财吗？”看热闹的人中有人道。
12、上坡上，日，外。
“啐！……俺他妈了个巴子的就知道这儿个王八种儿会不得好死；枪毙他，活该！”丁协卫大松了口气，解恨地跺着脚道。
骑在毛驴上的梁大磕巴抹搭着眼皮闭上了眼睛。
13、杨俊墓地，日，外。
日本兵把张发财拖到杨俊的坟墓前。
翻译官不情愿地从竹内的身边走到张发财的身边，冲着张发财道：“太君问你，你是说，就埋在这里面了吗？”
张发财带了哭音道：“是是……是俺，亲眼看见……他们埋的啊，老总！”
竹内走上来，冲着翻译官用日语道：“他确定了吗？……命令保安队的，挖开了的！”
翻译官看着远处的梁大磕巴，又把目光盯在丁协卫的身上。
丁协卫见翻译官看着他，下意识地向后躲闪着。
14、杨俊墓地，日，外。
“那好吧，太君，我去和他们说说看。”翻译官用日语和竹内道，然后，弯腰拿起一把镐头，走到丁协卫的身边，用中文道：“……太君是让你们，把杨先生的坟……给挖开！”
丁协卫一跳老高：“啥啥啥……啥？你他妈了个巴子的在和老子说啥？……他咋就不挖呢？你妈了个巴子的，挖人家坟，断子绝孙，养活孩子都没屁眼子！你就当老子真傻啊？”
翻译官：“那你说怎么办？我就这么去和日本人说吗？”
丁协卫：“你他妈了个巴子爱咋办咋办！……反正，反正……反正俺们保安队的就他妈了个巴子的不干！”
15、杨俊墓地，日，外。
看见翻译官和丁协卫在僵持着，梁大磕巴默默地下了毛驴，睃着目光走到翻译官和丁协卫的身边，强硬地把丁协卫扒拉开，又夺似的从翻译官的手里拿过了镐头，一步步地向着杨俊的坟墓走过去。
16、杨俊墓地，日，外。
“队长，你妈了个巴子的……哦哦，俺该打，该打；可俺是说，你……不能挖啊，挖人家坟，是要挨炮子儿的，队长？！”丁协卫向着梁大磕巴追了几步，停在那里，看着梁大磕巴。
17、杨俊墓地，日，外。
梁大磕巴深一脚浅一脚，已经到了杨俊的坟墓前，回头看着丁协卫，俄顷，却又转向了张发财的身边。
“王、王、王、王王八羔子的；你……挖！”梁大磕巴忽然给了张发财一撇子，把镐头摔进张发财的怀里。
张发财身子趔趄着，捂住了脸，接了镐头，又马上扔掉，卟嗵一下跪了下去：“俺俺、俺……是真的……被太君打的受不过，才胡说的啊，队长？！”
18、杨俊墓地，日，外。
丁协卫也来了劲儿，蹿似的到张发财的跟前，使劲地踹着张发财，骂道：“你他妈了个巴子的，俺叫你胡说，俺叫你胡说，胡说！……你咋就不领着他们去挖你家的祖坟呢？”
19、杨俊墓地，日，外。
竹内先还莫名其妙地看着，霍地，他上前扯开丁协卫，用日语道：“打架的不要。快快的，去把这个土丘挖开了的！”
翻译官赶紧跑上前，用日语向竹内解释道：“太君，竹内太君，你听我给你解释，我给你解释，……在我们中国，挖人家祖坟，是大大的不敬，是畜牲……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太君。”
竹内蛮横地用日语道：“我不听你的解释。皇军要的是宝贝。命令他们的，马上挖开了的。”
竹内说罢，又朝后面挥了挥手。
20、山坡上，日，外。
十几名日本兵纷纷把大枪顶上了子弹，对准了保安队。
21、山坡上，日，外。
周围的村民纷纷惧怕地向后退去。
22、山坡上，日，外。
保安队员们有些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23、山坡上，日，外。
丁协卫把手抓在腰间的枪把上，但犹豫着好久，终于没敢掏出来。
24、山坡上，日，外。
梁大磕巴喘着粗气，霍地，“哗”地裂开军服，挺着大肚子向着竹内贴去：“王、王、王、王王八羔子的，你、你、你、你你……以为，老……老、老老子……就怕、怕、怕、怕……你吗？”
25、山坡上，日，外。
竹内一时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向后退了退，用日语问翻译官道：“他们，要干什么的？”
翻译官赶紧挡在梁大磕巴和竹内的中间，急迫地用日语向竹内道：“啊啊啊，误会，是误会，误会，太君！”
竹内突地拔出手枪来，大怒着用日语道：“八嘎！八嘎亚路的！我看他们，是要反水的干活？！”
26、山坡上，日，外。
“八嘎！”日本兵们也纷纷向前，红着眼睛将刺刀对准了保安们。
27、山坡上，日，外。
远处，蛾子和张浩在跟头把式地向这里跑着。
28、山坡上，日，外。
“都先慢动手，好吗？”周凤兰怀抱着一个红布包，挣脱开山菊和葫芦家的阻挡，忽然出现在人群中。
人们的目光都转向了周凤兰。
翻译官看见周凤兰来了，禁不住眼睛一亮，暗舒了一口气。
29、山野里，日，外。
远处的山野里。
张晋拄着棍子，在蹒蹒跚跚地挪动着脚步。
张晋越发的着急，老迈的身躯却愈发沉重，步子也愈发的缓慢。
最后，张晋带着一脸的刚毅，一脚踏空，向着山坡下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