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忘川煮水

第二十八章 忘川煮水
　　坍塌的钟楼依旧堆砌在那片林子的中央，废墟中的烟尘早已尘埃落定，夹缝中长的野草在风中左右摇摆着。古老的钟楼曾经是一个人的骄傲，如今却是一片无人问津的断壁墙垣。
　　何奈站着看着那古老的铜钟布满了锈色，金珀早已剥落，日晒雨淋下，才这么些天便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姿态。只是微微有些奇怪，似乎那古钟的位置原本不应该在那里。
　　云蹄变回了巴掌大小，又趴在了何奈肩膀上，打了个哈切，似乎这时间更适合让它来个回笼觉。
　　青色的野草爬满了废墟的夹缝，远远看去像一个青涩的坟头，顶上的古铜钟便是坟头的墓碑，刻着宿主生前生后事。
　　何奈抓了一把红土，堆了一个小土包，点上了三根烟，轻声说道“来的仓促了些，没准备什么，红牡丹三根，觉着你们老一辈人应该更习惯这烟。”也不管地上脏否便直接坐在了小土包的边上，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玻璃杯，三两下打开了盖子，放在了小土包前，“没啥好久，红星二锅头，应该够劲了，先闻闻。你也别嫌弃，最近老请假，工资扣的不少，好歹也四块钱一瓶。”
　　风在林子里飘荡，夹杂着一丝淡淡的酒香，拂过废墟上的野草，成片规则的向左倒去又向又靠了回来，像是一个人在无奈的摇了摇头，数落着某人的小气吝啬。只不过这种无声的回应总会让某些事陷入了沉默。
　　何奈举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在小土包前倒了一道小渠，“喝一杯。”倒一杯喝一杯，一连倒了三杯，喝了三杯。沉默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自言自语讲起了那之后的事，一边讲着一边拿出了一本书，一幅画，书自然是关于画匠的书，画自然便是日出东方。这画何奈一共偷了两次，第一次在钟楼，第二次在医院，似乎一回生两回熟，医院这次便方便了许多，没有拦路狗，也没有强力的看守，总之，第二次简单轻松的便将画拿了回来，总觉得这画改变了老白的一生，还是给他送去比较合适。
　　火光在画卷上一点一点的蔓延，一处一处慢慢的变成了灰烬，然后飘散在风中。随着风向空中飘去，天上的雾气与云朵仿佛自觉的让开了路，星光从那路的尽头洒下，像是迎接着飞舞的尘埃，又像是舞台的聚光灯照亮了小小的红土地。
　　“你小子，说你大方吧，带的这些祭品都是廉价的马路货，说你小气吧，这画好歹也有百年历史，可值不少钱啊。”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何奈的身后响起。
　　低着头的何奈嘴角微微上扬，“你个老鬼要求还挺多。”
　　老白依旧一身白衣，衣角缓缓的飘动，身上带着淡淡的白色光晕，慢慢在何奈身旁坐下，接过何奈递过来的酒闻了闻，笑道“还真挺带劲。”
　　何奈看向他，一连问了三句话“见到了？解决了？这会真无欲无求了？”
　　老白认真的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直起了身子，“见到了，解决了，无欲无求了。”
　　那一天，何奈并没有将老白一同打散，当时他看到了画卷之后，又看到了手中不知道何时粘到的墨便有了猜测，如果另一个老白只是画卷里走出来的，那么将它还原成墨也就除去了。无常之力在于净化，其真谛便是归元，让一切回归原点。所以那一刻他只是还原了画卷本应该有的样子，顺带着也还原了老白。老白其实当年在乱石滩与马枭相遇便已经死了。只不过灵魂被锁在身躯里，由画卷中走出的白安生一直在控制着身子。
　　但是，就算是始作俑者的马枭也没有想到，老白的残魂会在之后清醒过来，并与另一个白安生争夺身体的控制权，而当事的老白跟觉得自己像是人格分裂，一直到自己失去，两个灵魂从身体中释放出来才见到了另一个自己。他反过来用画卷困了它几十年，那马枭的魂魄一直藏在画中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这一等便是近百年。
　　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的何奈便将计就计，将老白剩余的残魂也打入画中。随着画卷到了马玲玲的手中，马枭夺舍成功，而老白也跟进了马玲玲的身体之中。
　　一直到最关键的时候才爆发了出了，那个关键时刻便是那一夜。
　　那一夜月黑风高，无数阴风在山间呼啸，马枭不顾马面二人组的警告，执意说出了神笔的真像，从而招来了地府阎王令的追杀，无数鬼兵穷凶极恶的杀向马枭。马枭靠着神笔的力量死死抵挡，但拥有神笔的他也并非无敌的，神笔的缺点却也是显而易见的。作为笔，最大的能力便是体现在画作之中，而作画是需要时间的，瞬间出现的无数鬼兵根本不会给马枭作画的时间，直接群起拥之。导致就算马枭用简单的笔法抵抗着，却也无法抵挡，无数鬼兵无休止的追杀。
　　马枭很明白，想要突围就必须拼命，最后关头，他把心一横，眼中闪过一丝凶戾的神色。吐出了一口心血，以心血为墨，顿时血光冲天，山中无数孤坟宛如风中哭泣，无数孤魂被吸入血光之中，化为一朵血色墨云，浓密的血云压的很低，强烈的威压，让普通的鬼兵全都战栗不止。马面乙惊恐的看着血云，“他疯了，这会引来天罚的。”云朵中无数魂魄凄厉的哭喊着，一道道妖异的血色闪电在云层中聚集。
　　这一招其实当初老马也用过，他只是以灵魂为墨，显然，马枭的手段狠辣很多，以心血为引，将四周孤魂全部拉扯了进来，这朵血云会慢慢越来越大，吸引的魂魄越多便越发的恐怖。
　　马枭狰狞着看着天上的血云，嘶吼着“这都是你们逼得。”
　　而正在这时候，山间中传来了一了一种嘟嘟声。
　　“嘟……嘟……嘟……”
　　只见一个伛偻着身子的黑衣人走了出来，来人好像年纪很大，大了已经直不起腰，而嘟嘟身便是她走路时，手中的拐杖发出的身音。
　　一身很色的长袍盖住了整个身子，甚至连鞋也没有露出来，来人咳嗽了几声，沙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得出来应该是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只不过此时的老婆婆心情应该不是很好“大半夜的孤苦狼嚎，饶人清梦成何体统。”莫名的威压从神秘婆婆的身上散发了出来，“都散去吧。”手中的拐杖用力的一挅，不管是天上的血云，还是地上的鬼兵全部瞬间消散了，像是被一股突然出现在正中间的力量强行驱散了。
　　马面甲乙惊恐的看着神秘的老婆婆，眼神闪烁不定“你……你是……”
　　神秘的老婆婆手中的拐杖再次落了下来，“不可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马面二人组的身前，在两人的脑门上一人赏了一棍，很轻，像似长辈的敲打。
　　而另一边，血云被驱散的同时，马枭也收到了神笔的反噬，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的苍白。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也在耳边响起。“有生必有死，有死必有生，万物皆有因果。今日便是你的果。”马枭的瞳孔猛的一缩，只见他嘴巴张的老大，双眼泛白，一抹明亮的魂魄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而这一过程似乎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她想喊却死也喊不出来。
　　老妇人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慢慢的走了过去。而这冒出来的残魂便是老白。
　　老妇人厌恶的说道，“借尸还魂看的多了，你们俩是最恶心的。”手中的拐杖又一挅，一股无形之力将老白扯了出来。马枭剧烈的呕吐着，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而老白呢，则趁机抢过了神笔抛给了老妇人，老妇人不知是厌恶老白的出场方式还是对这笔不削一顾，手中的拐杖一带，便把神笔抛向了马面。“拿回去复命吧，告诉崔命别在丢了。”
　　马面甲乙赶紧点头谢礼，作偮拜谢老妇人之后，立马便消失了。
　　老妇人看了眼老白，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了无生趣的马枭，淡淡的道“前世因，今世果，可你们的果却连累这苦命的女娃。”手中的拐杖轻轻的放在了马玲玲的头上，“你也滚出来吧。”拐杖猛的一样，甩出了一个半透明的灵魂，一身白衣，白发，和老白的穿着异常相似。
　　此时地上的马玲玲安静的躺着，但却没有了呼吸，长长的睫毛让清秀的脸庞看着越发的美丽。
　　老妇人叹了一口气“下辈子切记投户好人家。”她扶起了她的头，宽大的黑袍中深处一只光洁的手，没有想象中苍老干枯，手里拿着一个古朴的瓶子，不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给马玲玲灌了一口，柔声说道：“前尘往事一场空，忘却往事好做梦。做一个好梦吧。”
　　话音刚落便见马玲玲的身子慢慢的变淡，慢慢的消散在空中……
　　老妇人直起了身子，将两个小玉瓶抛分别抛给了白安生和马枭，淡淡的说道“你们自己选择吧。”
　　马枭的魂魄变的越来越淡，百年的计算化为一场空，空洞的眼神中如今连怨恨都没有，那是一种了无生趣的绝望。他扶着面开始发笑，笑到了最后便是嘶声力竭的哭泣，这一刻的马枭哭的像一个孩子。
　　老妇人可能觉得看一个老鬼哭泣实在无趣，便转身慢慢的离去。“这酒叫什么？”老白打开了瓶子闻了闻，有一股酒香。老妇人没有停步，只是重复一句话“黄泉有路临忘川，奈何桥畔记三生。忘川煮水饮一杯，忘却今生知五味。”“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