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舍不得离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　舍不得离开
　　黑漆漆的屋子里没有点灯，朱绛儿呆坐在床头，无声的眼泪顺着眼角一直滑落，木然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微微亮起的晨光，将一把剪刀小心的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中。今天是她的生辰，也是他的生辰，她和他约好了，今天一起过的。可就在昨晚，父母却告知她，她要嫁人了，而出嫁的时间就在明天。明明是自己要嫁人，却在出嫁前一天晚上才被告知，多少可笑。
　　可在那个年代，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压死好多人……
　　剪刀上绑着鲜艳的红线，那颜色就和她的嫁衣一样，是她最喜欢的红色。嫁衣很漂亮，如果说穿着这美丽的嫁衣嫁的是她，那该多好。这一晚她想了无数次，可惜想起的瞬间眼泪就落了下来。可惜她嫁的却不是她爱的那个人，楞是那嫁衣再华美再漂亮，对朱绛儿来说，心里那股挥不去的苦涩让哭都失去的声响。沉默有时候才是女孩最大的哭声……
　　门被推了开来，走进来的是她的母亲陈朱氏。她母亲姓朱，父亲姓陈。朱氏冷着脸，冷漠的看了一眼默默流泪的朱绛儿，将手里的脸盆放在了桌上，毛巾在温水中打湿，然后拧干盖在了朱绛儿的脸上。今天是她的女儿出嫁，照理说朱氏的脸上应该挂着笑容才对，可朱氏笑不出来。或则严格来说，她不会笑。
　　帮朱绛儿擦完脸，朱氏便拉着她坐到了镜子前，开始给朱绛儿上状，可脂粉刚刚抹上去，朱绛儿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朱氏不管不问，面无表情的将朱绛儿的眼泪擦去，再画。再流再擦再画，周而复始。
　　朱绛儿看着镜子中母亲冷漠的表情，心中酸楚，“我究竟是不是你亲生的？”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声音有些沙哑，那是哭泣了一夜带来的后遗症。
　　朱绛儿的这句话这才让朱氏的表情发生了些许变化。她邹起了眉头，手边的眉笔啪一声按在了桌上。挽起了袖子，解开了自己上衣上的扣子，“你要不是我亲生的？我这些疤是哪来的？”
　　十几年前，朱氏生了朱绛儿，因为朱绛儿是个女孩，她的丈夫陈某就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整日里喝的醉醺醺的，喝醉了对朱氏任意打骂，终于有一天下手太重，让朱氏从此失去了笑的能力。这样的状况一直到朱氏为陈某生了个儿子之后才缓解了很多。
　　朱氏的身上随处可见，那些散不开的淤青，和那些抹不去的伤疤。朱绛儿其实是知道的，可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可以对自己这么冷漠。从她记事以来就从没见过母亲笑，小时候不明白，长大了才在别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些她还是婴儿时候的事情。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听说与亲眼所见那完全是两种感觉。
　　“从你出生之后，你爸整整打了我三年……一直到你弟弟出生，这下你明白了？”朱氏眼泪打着泪花，脸上却依旧没有表情。不管是愤怒还是喜悦她的脸上都不会有任何表情。
　　朱氏重新穿好了衣服，走到朱绛儿的身后，双手分别搭在了她的肩上，将她的脸扶正看向了镜子之中。朱绛儿流着眼泪说道：“妈，我求你，我求你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好么？”
　　朱氏抚摸着她的脸，再一次帮朱绛儿抹去脸上的泪水，声音柔和了几分，缓声说道：“绛儿啊，你要知道，作为女人很多事情，我们都没有选择……”
　　女人在旧社会缺乏地位，特别是偏远或则贫穷地区，选择对她们来说是最最奢侈的事。“把你袖子里的剪刀藏好了，就算想死，也得先嫁了……你知道吗？老一辈人常说，没有嫁人的姑娘死后只能做孤魂野鬼，没有神主牌，进不了地府，没有归路，不能投胎，只能孤零零游荡在人间，你碰不到任何人，也不会有任何人碰到你……”朱氏的话让朱绛儿的身子颤抖了下，她看着镜子中母亲的脸觉得十分的恐怖。袖子里原本握紧的剪刀此时让她觉得异常的冰冷，就算刀柄上裹了厚厚一层红线，依旧能感受到那刀尖处散发出来的寒冷……
　　昨夜里她想过要逃，可她的父亲陈某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她打消了念头，“彩礼我已经收了，你不嫁也得嫁，你敢跑？我就剁了村东头那小子……”她的父亲陈某是村里唯一的屠夫，也是这句话才让她知道，原本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其实，他们的事或许她父母早就一清二楚了吧。也是，这小小的渔村能藏的住多少秘密……
　　逃，逃不了，难道我真得嫁？
　　朱氏看着朱绛儿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表情，眼泪流尽之后的眼瞳仿佛失去的应有的神采，十六年前的今天，也是差不多的时辰，她的出生带来了她人生中最悲惨的一段人生，她甚至怨恨过自己的女儿，但是今天之后，或许自己的女儿会怨恨她吧。脸上无法流入出表情的她此时的眼神中却能看出那异常复杂的意味。但就像她说的那样，很多事情，她们没的选……
　　“放心吧，你嫁的是临岛海家，那可是大户人家，嫁过去是不会愁吃愁喝的……”这或许便是朱氏唯一能安慰朱绛儿的话了吧。
　　“我知道了……我嫁……你出去吧……我自己画……”她绝望了，她认命了……
　　眉笔轻柔的在秀眉处落了下来，仔细认真的画着，每一笔似乎都想将某个人样子刻在自己的心里，就算有一天时间会把一切冲淡，但此时朱绛儿的心中想起的都是那个名叫易善的男子。
　　易善，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想你……心里的呼唤让她的耳边响起了他的声音，总是那般温柔，越发的想念越发的让人舍不得的离开。
　　妆很浓，白皙的皮肤更加的雪白，鲜艳欲滴的双唇像似饮了鲜血一般，原本略显青涩的少女在浓妆下散发着一股妖异的美丽，如果脸上有着笑容，或许她将是最美的新娘。可惜，有的只是那一份由骨子里透出的绝望。一滴鲜血从衣袖中落在了地上，至不可闻，那是从冰冷的刀尖上滑落的血珠。她并没有自杀，而是在手臂上刻上了一个字，刻上了一个她想到记一辈子的名字……
　　肌肤承受不住这份爱，溢出了无数鲜血，而她用这些血，写了一封信……
　　善，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多想再依偎在你的怀里肆无忌惮的哭泣，告诉你我有多想你，我有多想那美丽的嫁衣是为你而穿的。那嫁衣上的红色的碎花就像你曾经和我形容的一样，它很美丽，可惜那却不是你给我的批上的嫁衣，嫁衣是红色的，就像梦里的一样，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同年同月同日生，多么巧合的事情，多么有趣的巧合，打从一出生，莫名的就想着同一天出生的你会是什么样子，皮肤是白是黑？头发是长是短？个子是高是矮？我在那些想象中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终于在那一天见到了你。你知道吗？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个你就是我一直都在心中想的人。
　　每一次靠近你，心跳声总是充斥着我的整个脑海中，总是那么澎湃，我相信在以后的每个夜里，想起你的时候依旧会带给我那样的澎湃，尽管那时候或许，我的身边并不是你……
　　舍不得离开，可终于还是得离开，以前村口的贾婆婆告诉我，人生很短，见一面少一面，我总以为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日子，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相伴在一起，没想到一觉醒来，我便要做别人的新娘了，多么讽刺的事，嫁给一个我完全不知道不认识的陌生人，我不愿意，我千万个不愿意，可是，你知道吗？我没的选择？真的对不起……
　　你可知道我多么舍不得离开，可是我没办法，所以求求你，别恨我也别记着我，忘了我……
　　鞭炮声响了起来，从村头一直传到了村尾，从村东一直传到了村西。唢呐声响了起来，喜气的红妆却并没有盖住朱绛儿心头的那份背上，红色盖头盖住了那绝望的眼神，那苍白的面容。临行前，朱氏发现了那手里挂下的血丝，皱着眉帮她包扎了一下，看着那伤口上的纹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手臂上刻了什么，除了帮她止血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临岛的海家是这一片的大户，虽然不在一座岛上，但是财雄势大的海家可不是他们一个小小渔村的屠户可以想比较的。其实朱氏也十分奇怪，自己的丈夫是怎么张罗到这门亲事的。不管如何，彩礼有多丰厚，看看自家的院子就知道了，以往打扫的时候从没觉得这院子小过，此时却堆满了东西，山珍海味，绫罗绸缎。
　　“看看这些东西吧，你以后不会吃苦的……”朱氏扶着朱绛儿踏出房门，朱绛儿冷冷的撇了一眼，沉默的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那眼神中的冰冷却让朱氏看出了那眼底里的意思……
　　她突然下意识的避开了朱绛儿看向她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丈夫陈某，此时唯一笑的出来的或许便只有他了吧……
　　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走了出来，张望着这对小渔村来说几十年不曾见过的气派场面。陈某很显然无比享受这些无比羡慕的眼神，他却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眼神中的寒意是多么的冰冷，决绝……
　　终究还是得离开了，她朝人群中忘了一眼，没见到他的身影，还是别来的好，如此想到，低下身子坐进了花轿之中。但奇怪的事，新郎呢？从头到尾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几十人，却没有见到新郎，新郎在哪里？